沒有等待於秋再次回應,就這麼轉身,徑直離開,然後再不與於秋提及此事,似乎什麼都不曾發生。於秋看著他的背影,以為他隻是不舍,卻不知道背後的一切都已經在這一刻悄然劇變。
一切又都不同了。
然而這一生是從這一刻開始與上一生不同的嗎?其實並不是的。上一生的於秋沒有做過任何會讓許鴻發怒的事情,自從發現許鴻不喜歡自己主動應敵之後便從未嚐試,這一生的於秋卻始終鑽研符籙,始終沒有為每日都躲在許鴻身後而滿足。如此許多細節積攢在了一起,那一句回應則是一道閘門。
閘門開啟之後,很快就到了末路。許鴻哄騙於秋進入影魔的領地,又臨戰而逃,徹底舍棄於秋而去,甚至在千裏窺真鏡的背後親口承認他想要於秋死。
於秋被刺痛,於秋不可置信,於秋痛極反笑,於秋臨終悟道,朝聞道夕死可矣。
在身體因承受不住突破的過程而化為齏粉,神魂消散於天地間的時刻,於秋知道他終於找回了什麼,找到了一些至關重要的東西。
但是當他從黑暗中再次睜開雙眼,卻又是最初了。還是那聲響亮的啼哭,還是從渾渾噩噩中醒來之後許鴻無微不至的保護與照料。
父母,許鴻,仙路,依賴,試圖自立,臨終悟道,以及最終的消亡,一遍又一遍的經曆,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就像是一道迷宮,於秋仿佛徹底迷失其中。他依舊在找尋,不斷地找尋,卻連自己應該找尋什麼都不知道,隻是不斷地穿梭,穿梭在由每一個巧合每一個意外每一個一念之差所編織而成的無數因果空間之中。
他知道自己一定漏掉了什麼,卻想不起來。
直到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許鴻帶到山下遊曆之時,於秋遇到了一個人。
那是京城的一座酒樓之內,那人低垂著眸光飲著酒,身上的衣著平凡普通,客棧內其他幾個凡人的目光卻彰顯著此人非富即貴。於秋不知怎麼的就對他有了興趣,悄然來到他的身前,看著他微皺的眉頭,開口便問,“你遇到了什麼麻煩嗎?”
客棧內幾個其他的凡人頓時警惕地將於秋打量了幾番,那人也抬頭看向於秋,卻是極為溫和地笑了笑,回到道,“要說的話,還真是遇到了一些大麻煩。”
之後那人飲了一口酒,看於秋滿臉好奇,笑著邀請於秋坐在對麵,也就這麼和於秋攀談起來。
“看你的衣著,倒不像大雍國中人?”他問。
第一個問題,就讓於秋支支吾吾起來。好在那人也不在意,自顧自就談了許多,從天上的氣候談到地下的民生,末了談到北邊一場大旱,又是飲了許多酒。“卻為什麼遲遲不賑災?”許是酒飲得有些多了,他眼角開始發紅,“明明已經餓殍遍野了,那些……那些人,卻為何還要和我爭,硬是說不該賑災?就連……就連那位,為什麼也這般猶豫不決,還要看著多少人被餓死才夠?”
雖然於秋沒太聽懂,也安慰道,“人嘛,當然各種想法都有,你在乎的別人不一定在乎。管那麼多做什麼,管不住的,誰叫他們不聽你的。”
那人抬頭看於秋。
“除非你能叫他們都聽你的。”於秋又補上一句。
那人聞言一笑,笑得煞是好看,“你這句話,倒是在理。”
隨後他又飲了口酒,“說到了我的心裏。”
而後兩人又談了些人文趣事,倒是相談甚歡。一壺酒飲完,許鴻也剛好辦完了自己的事情,過來接於秋走了。臨走前,於秋才問了對方姓名。
那人正意猶未盡著找店家再要了一壺酒,聞言抬起一雙眉眼,笑看過去,“免貴姓曉,名為春眠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