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番外一:榮州束紈
束禦史的宅邸在京城西北角,占地雖然不算廣,卻有個精致的園子。
亭台樓閣間,有一素衣女子正在苗圃中蒔弄新菊。她挽著衣袖,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臂,一塊暗青色的巾子包在頭上,圍攏住一頭秀發。女子生得極美,臉上略有些歲月的痕跡,卻絲毫不損她的美貌。
她臉上的膚色不是雪霜一樣的白嫩,帶著健康的光澤,與她衣衫下露出的手臂成鮮明的對比。
看得出,她不算養尊處優,但忙碌而自信的樣子又似乎毫無怨懟,顯得格外灑脫。
這位在庭院中忙碌的女子就是束俊才的母親,閨名束紈,此生未曾冠過夫姓。
雖是秋天,太陽下也甚熱,束紈扯著袖子抹了抹額上的汗,望見丫鬟引了束俊才從前廳過來,不由臉上泛起笑意,直起了身子。
兒子雖然已成家立業,在母親眼裏看來,還是和小時候繞膝時一樣貼心。
“不在衙門好好當差,怎麼跑這裏來了?”
“孩兒外出辦事,正好經過,來看看母親。”
束紈就怕兒子沒好好幹活,聽他這麼說,才放心些:“那也稍坐坐就走,別叫人說你不務正業。”
說著,扔了手中的小鏟子,將剪下的花枝歸攏,然後拍了拍手上的塵土:“走,進屋說去。”
束俊才心疼道:“母親何苦勞累,這些活兒交給園丁便好。”
束紈卻笑得爽利:“你不覺得皇帝賞這宅子,是用了心的嗎?”
“願聞其詳。”
束紈四顧著這座禦史宅邸,道:“這宅子位置鬧中取靜,集市、寺廟、醫館藥房都在方圓三裏內,最適合年長之人居住。而且這座宅院裏,屋舍比一般宅邸少些,但庭院闊大,光照充足,布局精致,簡直是專門合著我心意建造的一般。看來皇帝不僅知道咱家人口少,還知道知道你有個愛蒔花弄草、養雞養兔的媽。我若不好好打理,豈不辜負了皇上的美意。”
束俊才心中微微一動。這些話,還是以前在江南的時候跟何元菱提起過。
而何元菱是內務總管,這禦賜的宅子也是從內務府出來的,想來,並非皇帝的美意,而是何元菱的一番良苦用心。她是真的帶著誠意去挑的宅子。
束俊才心中略有些酸澀,卻沒有表現出來,反而笑道:“母親瞧著最多三十出頭,哪裏就成了年長之人。”
“成了親,嘴巴都甜了。”束紈扔下小鏟子,拍了拍手上的花土:“這麼老遠過來,渴了吧,進屋說話去。”
進屋坐定,一口茶剛入嘴,束俊才就歎道:“到底還是母親帶來的茶葉才是榮州的味道。”
束紈已取下包頭的青布,換了居家裝束,一笑起來嘴角輕現兩個小小的梨渦,束俊才顯然深得她的真傳。
“還以為你吃慣了京裏昂貴的貢茶,會吃不慣榮州的粗茶了。”
她一刻不得閑,又拿起桌上的繡繃,將繡針在頭發絲兒上磨了磨,開始繡荷包的花樣。
束俊才道:“母親多慮了。孩兒迎娶公主、成為駙馬,實是情非得已,並非存有攀龍附鳳。孩兒亦不貪戀榮華富貴,隻想著在其位、謀其職、忠君報國,不負恩師……與皇上的厚望。”
這“恩師”二字一出口,束紈“啊”一聲輕哼,繡針已戳了手指,滲出細細的血珠來。
“娘,怎麼了?”束俊才緊張地探過身去看。
束紈卻將手指放在唇齒間咬了一下,笑道:“哪個女人繡花沒紮過手,大驚小怪。”
束俊才舒了一口氣:“還以為是孩兒不慎提起恩師,嚇著娘了。”
大靖朝曾經權傾天下的太師程博簡,眼下已經革職被貶,雖還沒有定罪,但誰都知道,這不過是皇帝勝券在握的自信。他知道為了維持這個龐大帝國的運轉,程博簡付出了常人難以想像的精力,但程博簡奪朝十數年,還殺了皇帝的恩師姚清泉,將滿朝文武玩弄與股掌之間。皇帝不可能讓他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