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一邊希望你死,一邊又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那日司馬行鬆出現,我覺得驚恐,覺得萬念俱灰,但又覺得很輕鬆,有一種無端的釋然。很矛盾是吧,可是,我確實是這樣,有時候,我也並不清楚自己費這麼大的功夫,折騰這麼一遭,到底是圖什麼。”

顧玄棠看著他,沒有說話,他大抵知道周禮是怎麼想的了。他站在山腳仰望著山巔的周以苛,他嫉妒周以苛,所以取代了他,可也正因為他是他的仰望,所以他並不想真正的迫害他。這場鬧劇,從開始誕生,就是起源於他的不甘與憤懣,他代替了周以苛,從而紓解了自己的不甘,可是卻無法解開自己的憤懣。

所以他希望有人可以發現周以苛被替換了,就像他希望有人可以在舉杯相慶時提起他懷念他。理智讓他擔心是否有人發現他替代了周以苛,情感卻又讓他渴望有人指出這個真相,從而告訴他,那些出生入死的情誼都是真的,大家兄弟一場,互相信任了解,也是真的。

他活在理智與情感的拉鋸中,不論是否被發現,都總是不甚愉悅,所以才會在最後司馬行鬆出現時,他知道自己的陰謀敗露時,生出一種無端的輕鬆。

顧玄棠歎了口氣,“我在被你追殺的路上,喜歡上了一個姑娘,”他道,“我很喜歡她身上的一點,就是她永遠不會胡思亂想。她永遠活的坦誠而清醒,即使會膽怯與退縮,也會勇敢的講出來,會告訴我,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她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周禮,你遠比一般人要聰明許多,也並不是衝動之人,那為何,不在自己進京後失望之時,見一見我們,問一問呢?”

他看著周禮,“隻要你問一句,甚至你不用問,你隻要出現在我們麵前,就能知道大家對你的懷念,就能避免這出鬧劇,避免這場鬧劇裏的死傷。可你為何,連出現一麵都不敢呢?”

“因為,在你心裏,你一直覺得,自己不夠優秀,不夠出色,隨時可以被人遺忘取代。所以,也覺得這樣平凡的你,被我們忘記,是很正常的,是嗎?”

周禮沒有說話,他低垂著眼眸看不清神情。

“是你低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顧玄棠最後道。

從牢裏離開的時候,周禮叫了他一聲,顧玄棠回頭,就見有東西迎麵飛來,他伸手接住,打開一看,竟是自己之前還給紀連幽的那個荷包。

他看向周禮。

周禮沒有看他,“還給她吧。”他說,“這本來也該是屬於她的。”

顧玄棠握緊了手裏的荷包,想再問他一次,你後悔嗎?卻沒有問出口。

“回去吧。”周禮低下頭,長長的發絲給他的臉頰渡了一層陰影,他道,“以後,可以的話,多幫幫她吧。她年紀也不小了,心思又單純,你看著她點,別再被我這樣的人騙了。”

“你喜歡她嗎?”顧玄棠問。

“喜歡。”周禮終於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可是,”他道,“我的喜歡,太不值錢了。”

顧玄棠看著他眼裏的自嘲與悲傷,沒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左菱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