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幹咳了一聲,管有齊這才非常謹慎的道:“大概在三個月前,舍妹領著局子裏兩位鏢師,三名淌子手押鏢到‘文定府’,就那麼不巧,偏偏又碰上了‘漠北四凶’中的歐陽白那個淫棍老弟歐陽明,兩下一朝麵,舊仇加新恨,三句話沒說上便動了手。一場拚鬥上來,舍妹這邊落了敗勢,正在岌岌可危的當口,那個獨孤星恰巧帶著他家一幹手下路過,見此光景,立時拔刀相助,殺退了歐陽明,將舍妹等人從虎嘴邊救了出來……”

周顛道:“倒是挺巧,接著這個叫做獨孤星的小鱉羔子就開始大獻殷勤,百般表功,橫刀奪人家的老婆了?”

這話一出,楊淩麵皮一熱,趕緊喚了一聲:“大叔--”

管有齊也頗覺尷尬的道:“獨孤公子一心至誠,對舍妹體貼十分,嗬護備至,日也來,夜也來,人總是有感情的,辰光久了,實在不忍再加拒絕。自頭一遭接納過獨孤公子以後,就,就……”

周顛了解的道:“有了開頭,就一直繼續下去了,可不是。”

管有齊的雙手在褲腿上揩擦起來,他呐呐的道:“前輩包涵……”

拂袖而起,周顛冷冷的道:“人心叵測,人性易變,從你們兄妹這裏,算是找到了活生生的印證。管有齊,立身處世,不合像你們這樣輕諾寡信,見異思遷。男女相悅,雖屬兩廂情願,但誌節守不過百日,亦就無可惋惜留戀了。”

他一昂頭,對楊淩道:“孩子,我們走。”

楊淩站起身來,等周顛行出幾步,方才輕輕的向管有齊道:“總鏢頭,請轉達我的祝福給二小姐,希望她姻緣美滿,白首偕老。告訴她,我對她沒有怨恨,沒有氣惱,有的隻是關懷,真心真意的關懷……”

不等管德亮回答,他已灑開大步,跨門而出,留下管有齊一個人站在廳中,孤伶又怔忡的空望門楣發呆。

他也不禁迷茫,自己妹妹的選擇,到底是對了,抑或錯了呢?

爺兒倆依舊合騎著這乘黃膘大馬,目的地便是前往“臥龍崗”的歐陽南笙家。

丟了一個管迎春,幸好還有個歐陽芳菲。這位歐陽大小姐可得落實把握著,如果也因曠日時久,發生變異,楊淩的黴頭就算觸大啦。

對楊淩而言,管迎春與歐陽芳菲在他心目中都占著極重的份量。然而若要仔細分判,歐陽芳菲的比重似乎要大一點,在個性及習慣上兩人亦較契合。

本來,他尚下不定決心如何取舍,為的是不忍負情,現在卻已雨過天晴,塵埃落定。管迎春業已主動的替他解決了這個難題,此時正好心懷坦蕩,合會佳人。

鞍上,周顛倒有些惴惴不寧:“依你所說,淩兒,那歐陽南笙算是盡釋前嫌,不再記恨於我了?”

楊淩輕鬆的道:“不錯,經過我及芳菲的再三勸導,歐陽老伯終於答應冰釋這筆怨隙,化戾氣為祥和。他那條腿,算是白送給大叔。”

“呸”了一聲,周顛啼笑皆非的道:“什麼光景了,居然還開這等玩笑,要如此調皮?歐陽南笙眼看著就是你的老丈人啦,雙方一朝結成親家,休再提這種煞風景的惱人言語。萬一刺傷了他令他迫憶前塵往事,對你我卻是大有不便。”

楊淩笑道:“這話隻是對大叔說著玩,怎能在歐陽伯父,麵前提起?大叔放心,言詞輕重我還拿捏得準,否則豈非自找麻煩?”

周顛感慨的道:“我和歐陽南笙之間的這段梁子,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當時我性子烈,火氣大,尤其剛愎自用,獨斷專行。認為刀就是一切,藝業強弱便代表理直理曲,天打雷電,我就敢以白刃相抗,山若咆哮,亦誓以頭顱上頂,任是誰招惹了我,不流血殘命便決不付休……那真是一段迷失自我的瘋狂歲月啊,如今想想,又是何苦?”

楊淩低聲安慰著他的周大叔:“事情過去也就算了,大叔,凡是人,大都有一段或多或少的癲狂日子,待到往回看,省悟得出早年的是非功過,也就算明白人了。辰光長遠了,總能衝淡若幹快與不快的回憶,大叔不須為此自責太甚……”

周顛歎了口氣:“那時節,慢說斬人一條腿、便奪下幾條命,也不覺有什麼愧疚難安,就如同吃大白菜般的稀鬆尋常。但一朝活到我這把年紀,再看到自己作下的孽,心中滋味便又難言。人死了不能複生,肢體斷了,就永成殘缺,那些刀下亡魂或是血肉迸濺的受害者,其痛齧悲憤之情當可想見,真正是不能自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