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又是一頭冷汗,管有齊雙手連搖:“不,不,何人有此膽量,敢對楊兄弟冒犯?隻是碰巧了一樁機緣,舍妹受恩於對方,深感有所虧欠,在那人整日累月的殷殷關懷下,實難加以峻拒,初是勉強接納,繼而日久生情,事態演變下來,就落得今日的結果。舍妹向來心軟性慈,不忍過於傷害對方,猶豫再三,才首肯了那人的要求……”
周顛麵不改色,微笑依舊:“什麼要求?”
管有齊隻覺後頸窩一陣發麻,眼皮子在不聽使喚的跳動:“他……他待迎娶……迎娶舍妹……”
周顛懶洋洋的道:“令妹與我家楊淩訂情於先,施恩在前,令妹隻因一樁機緣遇合,便不忍傷對方之心而委身下嫁,然則我家楊淩又待如何?莫不成令妹但怕傷他人之心,就無視傷楊淩之心?”
管有齊一時大感狼狽,手足無措之下,隻有連聲請罪:“前輩包涵,前輩恕罪,這都是小的兄妹不對,小的兄妹失周,事前未能防範,事後未加克製,方有今日的困窘之局,怨隻怨我管家運蹙,舍妹福薄,攀不上楊兄弟,結不成這樁連。但求前輩及楊兄弟高抬貴手,免予追究,管氏一脈感恩載德,叩乞老天保佑楊兄弟功侯萬代,子息綿綿……”
周顛不由暗裏罵著--真他娘的顛三倒四,不知所雲。明明是負情變心的勾當,偏偏還有這許多莫名其妙的說詞,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表麵上,他卻仍然沉得住氣,不顯溫惱:“總鏢頭,你的意思是說,令妹和我家楊淩的這段情,算是吹了?”
管有齊臉孔褚赤,音調窒迫的道:“小的兄妹甚感惶疚,愧對前輩及楊兄弟之處至多,便今生不能補報,來世為牛為馬,結草銜環,也要報答二位的大恩大德……”
周顛不帶丁點笑意的一笑:“這都是些空話,總鏢頭,情份的契合,若是隻用幾句不切實際的言詞便能否定,這情份也未免太虛幻、太軟弱了。”
管有齊急道:“不,前輩,小的兄妹不光是表達這無盡的歉意,小的兄妹在形式上尚另有補報,區區之數,借以減輕我們的慚愧於萬一。並盼對楊兄弟的損失略做彌補。”
說著將桌上早已準備好的銀子推向楊淩的麵前。
看了看楊淩,周顛道:“你要給錢?”
管有齊窘迫的道:“小的不敢這樣講,小的兄妹僅是拿這個法子來回補楊兄弟的恩情,剖明我們的無奈。我們亦知道這樣做十分庸俗,但,但除此之外,實在不知如何交待是好……”
周顛表情認真的道:“那麼,你打算給多少銀子來賠補不悔情感上的損傷?”
舐了舐嘴唇,管有齊囁嚅著道:“小的兄妹想奉上三萬兩紋眼……楊兄弟一向囊中欠豐,他拿著這筆銀子,足可置產創業,成個家約莫也夠了……”
哧哧一笑,周顛側首問楊淩:“孩子,這筆錢你收是不收?”
楊淩極其平靜的道:“我不會要這個錢,大叔,施恩於人豈有收回報的道理?如果說這算賠補我情感上的損傷,情感有價,便就賤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發乎內心,見於真性,好來好去,好合好散,怎麼能用俗物來衡量其價值?”
“嗯”了一聲,周顛欣慰的道:“好,很好,吾兒果有肴節,果具見識。”
說著,他麵對管有齊揚了揚眉梢:“我家楊淩說啦,這幾文臭錢他不要。總鏢頭,你早該弄明白,天下之大,財富並非萬能,多有金子銀子買不到、擺不平的事體。”
管有齊臉孔冷綠、惶怵不安的直搓手:“那……那楊兄弟的意思,是要我們兄妹怎生補報?”
楊淩扯著嘴角,低緩的道:“情感是不能出賣的,總鏢頭,什麼都不必補報,我原也不曾期望任何補報,你們沒有欠我什麼。如果一定要說有,欠的也僅僅是一次戲辱而已,我還有這個涵養,經得起、容得起、容得下這一次戲辱。”
管有齊滿頭油汗,又羞又愧:“楊兄弟言重了,我們兄妹怎麼敢、怎麼敢?”
周顛忽道:“總鏢頭,那個半路上殺出來的程咬金,算是哪一號的牛鬼蛇神?”
管有齊形色赧然:“他,呃,他叫獨孤星,是獨孤前輩的公子,他父親,在道上也是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前輩或許有個耳聞。”
周顛頷首道:“不錯,我知道他這個角兒,他兒子卻是如何與令妹結下這段機緣、又受了那小子的什麼好處?”
提到這問題,楊淩亦頗為專注的等著聆聽管有齊的回答。因為他知道管迎春向來對這位公子哥欠缺好感,尤其為了“漠北四凶”擄劫管迎春的那樁過節,獨孤父子當時拒不赴援,袖手旁觀,很是令管迎春切齒痛恨,然而彼一時也,此一時,眼下卻又湊到一頭,更準備結親家了,這,又是在一種什麼境況下才扭轉的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