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那正是詩人的使命,
留心並且解釋他的夢。
相信我,人的最真實的幻想
是在夢中向他顯相:
一切詩學和詩藝
全在於替夢釋義。
每個人在創造夢境方麵都是完全的藝術家,而夢境的美麗外觀是一切造型藝術的前提,當然,正如我們將要看到的,也是一大部分詩歌的前提。我們通過對形象的直接領會而獲得享受,一切模型都向我們說話,沒有什麼不重要的、多餘的東西。即使在夢的現實最活躍時,我們仍然對它的外觀有朦朧的感覺。至少這是我的經驗,我可以提供一些證據和詩人名句,以證明這種經驗是常見的,甚至是合乎規律的。哲學家甚至於有這種預感:在我們生活和存在於其中的這個現實之下,也還隱藏著另一全然不同的東西,因此這現實同樣是一個外觀。叔本華直截了當地提出,一個人間或把人們和萬物當做純粹幻影和夢像這種稟賦是哲學才能的標誌。正如哲學家麵向存在的現實一樣,藝術上敏[gǎn]的人麵向夢的現實。他聚精會神於夢,因為他要根據夢的景象來解釋生活的真義,他為了生活而演習夢的過程。 他清楚地經驗到的,決非隻有愉快親切的景象,還有嚴肅、憂愁、悲愴、陰暗的景象,突然的壓抑,命運的捉弄,焦慮的期待,簡言之,生活的整部\"神曲\",連同 \"地獄篇\"一起,都被招來從他身上通過,並非隻像皮影戲--因為他就在這話劇中生活和苦惱--但也不免仍有那種曇花一現的對於外觀的感覺。有些人也許記 得,如同我那樣,當夢中遭到危險和驚嚇時,有時會鼓勵自己,結果喊出聲來:\"這是一個夢!我要把它夢下去!\"我聽說,有些人曾經一連三四夜做同一個連貫的 夢。事實清楚地證明,我們最內在的本質,我們所有人共同的深層基礎,帶著深刻的喜悅和愉快的必要性,親身經驗著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希臘人在他們的日神身上表達了這種經驗夢的愉快的必要性。日神,作為一切造型力量之神,同時是預言之神。按照其語源,他是\"發光者\",是光明之神,也支配著內心幻想世界的美麗外觀。這 更高的真理,與難以把握的日常現實相對立的這些狀態的完美性,以及對在睡夢中起恢複和幫助作用的自然的深刻領悟,都既是預言能力的、一般而言又是藝術的象 征性相似物,靠了它們,人生才成為可能並值得一過。然而,夢像所不可違背的那種柔和的輪廓--以免引起病理作用,否則,我們就會把外觀誤認作粗糙的現實 --在日神的形象中同樣不可缺少:適度的克製,免受強烈的刺激,造型之神的大智大慧的靜穆。他的眼睛按照其來源必須是\"炯如太陽\",即使當它憤激和怒視時,仍然保持著美麗光輝的尊嚴。在某種意義上,叔本華關於藏身在摩耶麵紗下麵的人所說的,也可適用於日神。《作為意誌和表象的世界》第一冊第416頁寫道:\"喧騰的大海橫無際涯,翻卷著咆哮的巨浪,舟子坐在船上,托身於一葉扁舟;同樣地,孤獨的人平靜地置身於苦難世界之中,信賴個體化原理。\"關於日神的確可以說,在他身上,對於這一原理的堅定信心,藏身其中者的平靜安坐精神,得到了最莊嚴的表達,而日神本身理應被看做個體化原理的壯麗的神聖形象,他的表情和目光向我們表明了\"外觀\"的全部喜悅、智慧及其美麗。
(按一:摩耶是印度教和印度哲學的一個重要概念,意為\"幻\"。它最早出現在印度最古老的典籍《梨俱吠陀》中。印度教和印度哲學認為,宇宙間存在著一個無所 不知無所不包的巨大實體--\"梵\"(又稱為大我,與尼采所提到的太一意思相近,都是世界的本體),梵是永恒的實在,不隨時間空間而改變。世間的一切都是梵 的顯現(類似於叔本華的世界意誌和世界表象的關係)。人生的最大目的就是要通過刻苦修行,獲得自我的解脫,達到與梵合一,即所謂\"梵我合一\",又稱\"梵我 一如\"。達到與梵合一之後,人就能脫離輪回之苦,獲得永生。梵在世間顯現的一切就是\"幻\",即摩耶,人必須要破除\"幻\"才能找到\"梵\",在這個意義上理解 尼采說的撕破摩耶的麵紗,即看清個體化的真相,看透生活的表象,直視存在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