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雨(2 / 2)

茶館裏的打鬥聲被雨聲阻隔,外頭的人一概不知,就算有人來救,那也要等上一會兒了。

桌上的水涼了,糕點上也停了蒼蠅,戚焰端端正正的坐著,也不還手,看的輔她們咬緊了嘴唇,若是主子反擊,哪兒有這小子占便宜的機會!

雙方僵持不下,戚焰開了口:“阿薩摩,是吧?”

“……”

“這麼討厭你的眼睛,非得把它遮住——你難道也認為它不祥?”

“若不遮住,恐怕我進不了城,也就殺不了你。”

這話說的戾氣滿滿,戚焰卻愉悅笑了,眸子裏驟然生出一些惡意來,唇齒輕啟:“小王子以為,除了我這個閑到哪家消息都要伸手查一查的人,這越國還有誰會知道,你這個籍籍無名的北牧小王子長什麼模樣呢?”

脖子上的刀刃動了,針紮似的刺痛傳開來,戚焰眉頭不曾皺一下,伸手慢悠悠的抓住他的手腕,一寸一寸的挪開,力氣大的有點兒嚇人。

“男女授受不親,小王子還是自重些。”

外麵的雨不知何時才能停,小二重新上了糕點茶水,規規矩矩的下去了,輔和弼目光灼灼的防著對麵的十一人,戚焰接過弼遞來的膏藥抹上脖子,蓋好了放進腰兜,這才整理整理衣擺望過去。

她光是笑,什麼也不說,看的阿薩摩露出了厭惡的神色,接著門外大雨中匆匆走進來一個女子,她攥著手抬頭便喊:“主子……”

屋內的除了兩個主子,其餘的人皆眉目凶煞,唰的將刀劍拔開半截,女子還是頭一回被嚇到,她又冷又茫然的一哆嗦,看向輔和弼:“這、這怎麼了?”

“無事,你過來罷。”

從菊手中拿過虎符,她朝阿薩摩露出了溫和的神色:“如果我是你,此刻就不會選擇硬碰硬,而是回北牧王庭去平定暴亂,拿下領主之位。”

“留你活著,必成隱患,殺了你,再回去也不遲。”

阿薩摩殺意十足,他深知麵前女人的恐怖之處,就算是被天子逼到了如今的地步,也依舊雲淡風輕,手中甚至拿著人人趨之若鶩的虎符,若是沒猜錯,眼下已有萬餘大軍壓境待命了。

眼看他要動手,菊立刻拔劍砸在桌子上,氣勢洶洶,戚焰疊著雙手好整以暇:“那我死了,你也得死,或者你死了後我又起死回生也說不定,選吧?咱們是講和,還是繼續?”

“誰要跟你講和?”

話音剛落,刀劍一觸即發,鐵錚銅鳴與雨水彙成騰騰的樂曲,這回戚焰不旁觀了,她隻用了幾招便將對麵的少年鉗製在懷中,不緊不慢的捏著他手腕抖掉匕首,偏著腦袋麵對著他笑魘如花。

外麵轟的響起雷鳴,從遠方滾到腦袋頂蔓延開,打鬥的人停手了,那些北弩人小心翼翼的伏腰踟躇不前,掌櫃的嚇得手中茶杯掉在地上。

啪,聲音還挺脆,阿薩摩情緒即將爆發,褐色瞳孔裏的風雪駭人,菊和輔弼緊張的望著戚焰,哪兒想她竟換了單手困住對方,騰出來的那隻手抹上少年的眼罩,毫不在意的掀開。

“你敢!”

“真漂亮。”

他們幾乎是同時出聲,少年因憤怒與屈辱顫抖的身體頓住了,他現在的模樣要比謝子慕還惹人喜歡,戚焰輕輕挑眉注視著他,語氣又緩又柔:“阿薩摩,這不是不祥,隻是天生缺陷罷了,但你這種藍色的,我還是頭一回見。”

阿薩摩的胸脯從起伏劇烈到平緩,他咬緊的牙齒鬆開了,抿氣嘴靜靜的盯著戚焰,那雙眼睛蘊藏著夏夜螢火般的光景,幽暗卻也明亮。

夏日雷雨雖然綿長,可結束後整個世界都是煥然一新的,路邊的野花綠草,城裏的黑瓦紅磚,曆史悠久的小石橋,空氣也是濕潤的,行人伸手無雨便合了傘,燕子從簷下飛出來,雛鳥張大黃色的喙叫起來。

“講和?”

“哼,你做夢。”

戚焰有點兒可惜的看著他重新戴上眼罩,抬頭望著幹淨的藍天,她喚了下屬準備回軍營,也不準備再對他們出手,路還是很泥濘,弼替她提起衣擺,菊在旁邊兒低聲說著部署事宜,少年看著她的背影,眸光暗了暗。

“戚焰,我不會放過你的。”

“那你要多努力了。”

一隻燕飛過眼前,往牆外遠處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