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陸離得活著。”
她似乎歎了一口氣,在逼近的霞光將自己慢慢悠悠的塑成一尊石像。
“輔,去告訴暗閣,無論結局如何,得保住他的性命。”
“是。”
“弼,禁軍那邊的審訊結果,讓他們將罪責全推到宰相身上,我這幾日,便是在養傷罷。”
“是。”
小天子在迅速的成長,猶如壓在石磚下的芽,拚命的汲取大地的能量往上衝破,但或許逼得緊,讓他學會了心狠手辣,讓他也開始像曆代皇帝一樣冷漠。
從來都是如此,也隻能如此。
攝政王被刺客重傷的事情轉眼傳遍全京,天子震怒,下令徹查,隔天宰相府就被抄了,出手的正是人人聞之色變的錦衣衛,百姓們都擠在外圍看熱鬧,對著被押出來的犯人們指指點點。
刑部今日也熱鬧,宰相全家上下鋃鐺入獄,引得裏麵的犯人情緒激動,拍打牢門大聲叫喊奚落。待尚書送走錦衣衛後,菊才從暗處出來,她對獄卒點點頭,穿過明暗交彙的牢廊離去了。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宰相自縊牢中,隻求家人能活,天子念及其多年為朝廷勞苦,下旨流放,也算是保住他們這些人的命。
朝中宰相之位空缺,暫時由謝子慕代理,接著便是毫不留情的算舊賬,立新臣,廢舊臣,那些有大汙點的大臣被拿來殺雞儆猴,一時間,群臣安靜如雞。
現在,朝堂總算是幹淨了些,相比於之前倒很好管理了。
戚焰坐在床上翻閱信件,是身在前線的樊驚羽所寫,同時也有金風和風他們的情報。
芳洛城雖然守住了,可是北駑人契而不舍的進攻不斷的消耗兵將們的耐性,不少人開始抱怨,城裏百姓更是如此,他們認為軍隊無用,做事拖拖拉拉不敢上前迎戰,可卻不知朝堂這邊的巨變對前線產生的影響。
不論是文臣武將,還是軍隊職權,全都天翻地覆,就連戚焰設的一些眼線也難逃清掃,被換到了普普通通的部門。
這期間天子來看過她幾次,都被她因病情擋在屏風外,謝子慕也來過,坐了會兒便默默的走了,其餘時候,她都會去側庭站一站,聽暗衛們稟報些重要或者無關緊要的事情。
看完信,她懶洋洋的靠在床頭望向窗外垂下的火紅花朵,簇簇如火焰。接著聽見外頭傳來宮女太監的急切攔截聲,還有男人寒冰般的警告。
於是她轉眼望去,屏風後頭出現了一個挺拔的影子,他沒有踟躕,就像多年前聽聞她被老皇帝罰跪腫了膝蓋後那樣,急忙衝進來,滿臉都是關心切切。
“公主你怎麼樣……”
床上的女人完完整整,精氣神兒如既往,那雙烏黑的眼睛也亮,還殘留著窗外的光景,江陸離的聲音戛然而止,腳步緩緩停下,如釋重負般跪下去。
“臣,給攝政王請安。”
“孤還以為你知道這是在打幌子…罷了,起來吧。”
賜座後,兩人相顧無言,戚焰收回目光瞧著自己圓潤的指甲,問他有什麼事情。
“現在無事了。”
戚焰點點頭,理所應當的開口:“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臣想……”
“你不想,快走罷。”
無論回憶怎樣甜蜜美麗,無論過往究竟如何,但現在總歸回不去了,戚焰知道這個理兒,她也清楚,江陸離定一樣明白這個理兒。
她吐出來的字仿佛一把把劍插在江陸離心上,刹那間新傷連帶著舊傷鮮血淋漓,他眼裏忽明忽暗,瞬間寂滅下去,眼眶不受控製的發紅,看起來像被箭矢刺穿的梅花鹿。
戚焰恍然想起來,以前隨著父皇圍獵時,也見過這樣的場景,那時她覺得梅花鹿可憐,現在也是一樣,不同的卻是,搭弓射箭的人從父皇變成了自己。
“快走。”
她鬼使神差的重複了一句,待了會兒,聽見步聲後,才抬起眼視線隨著他一路靜靜出去,最終於屏風旁啪的一聲斷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