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畢先生的話,不能說沒有道理,他這話的前提是,既然管得這麼緊,隻能給錢。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新月》,四十年代的《文藝複興》,人家也是純文學刊物,怎麼就能一辦多少年且在文學史上留下美譽?關鍵在於,我們把刊物當做了宣傳的陣地,陣地是不能丟的,可戰士隻能戰鬥,總不能讓戰士去買槍械買水泥,修戰壕築碉堡,再去浴血奮戰吧。
蔡:您認為,對於文學期刊來說,是文學性更重要呢,還是市場性更重要?如何才能做到文學性和市場性的統一?
韓:
社會有不同的需求,這不同的需求便是市場。愛看什麼的人都有,但都得是一個好。現在的作家,每每以所謂的文學性來飾其無能,遮其低劣。餘秋雨的作品一度風靡大陸,波及港台,你能說它沒有文學性?當然,這是書,刊物又自不同。最最主要的是,你一沒為民請命的勇氣,二沒與民同樂的才具,隻不過是印了字的百十頁紙,誰會買?
蔡:評論家、《人民文學》副主編李敬澤預言,隨著經濟的發展,大眾的精神生活需求還會越來越大,文學期刊的春天將再一次來到。您同意他的說法嗎?
韓:
這話像個《人民文學》副主編說的,要是主編,說的會比這還要堂皇,還要得體。大眾的精神生活需求肯定會越來越大,但一定是要看你這樣的刊物嗎?刊物自身不改變,隻怕是大眾的精神生活需求越大,越沒有人看現在這樣的刊物。或許《人民文學》是個例外。
二〇〇七年七月十七日
附蔡凜立采訪手記:
在中國的期刊界,主編的名聲遠甚於其主編的刊物,刊物因其主編脫穎而出、備受矚目,這樣的主編,這樣的刊物,非韓石山和他主編的《山西文學》莫屬。這是記者進行本次采訪的一個動機。另一個動機是,被韓主編的個人魅力所吸引。韓主編除了主編刊物外,在小說、散文、文學批評、學術研究、人物傳記上都有建樹,尤其是文學批評,以尖酸、刻薄、犀利、幽默著稱,批評起人從來都是指名道姓,絲毫不留情麵,被譽之為“文壇刀客”。
對於這樣一個在文學界、批評界、期刊界、學術界均聲名在望的重量級人物,記者在預約采訪時,心裏沒有個譜。沒料到,電話那頭的韓主編,非常痛快地接受了記者的采訪,而且為了記者後續聯係方便,還告知了其家裏的電話。那一串串平和的話語及爽朗的笑聲,沒有一點名人的架子,非常和藹可親、平易近人。讓記者有一點恍惚:這就是那個以尖酸、刻薄、犀利的批評文風著稱的韓石山嗎?
發了采訪提綱過去,韓主編給記者回了一封信,“謝謝你的采訪。從這個提綱中能看出,你是對我做了大量調查或者說閱讀的,這讓我敬重。我會認真回答這些問題的”。同樣,一個能尊重別人勞動,肯定別人工作的主編,也讓記者敬重。
因為韓主編遠在山西,采訪的方式隻能以筆答進行。韓主編不僅按時給記者發回了筆答稿,而且對記者所提出的四十二個問題,一題不漏地做了認真的回答。讓記者感受到一種尊重。這是一種愉快和感激的感覺。
在審稿過程中,記者感受到編輯生涯中從所未有的酣暢淋漓,被韓主編特有的犀利、幽默的文風及合乎情理的張狂所折服,時不時發出會心的笑。笑之餘,由衷感受到韓主編所說的這兩句話:“我文章用詞造句之講究,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我最自信的,也希望別人欣賞的,是我的語言”。這是韓石山式的語言,獨一無二,不可複製。
從韓主編身上,除了他為刊物的嘔心瀝血,於文學創作與文學批評的責任感和使命意識外,記者感受最深的,是一個真真實實的韓石山——說別人不敢說的真話,做別人不敢做的真事。真實得直抵人心,真實得無所顧忌,真實得灑脫,誠然為人生一大境界。這無論是對於在文學界作為名人的韓石山來說,還是對於在生活中作為普通人的韓石山來說,都是一種幸福。這種幸福,或許大多數人感受不到,而於韓石山自己,卻是深味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