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很快聽到消息,不可一世的黃門總管、馮翊王宗愛,被內外倒戈,宮中禁軍起反,朝堂群臣一擁而上,竟輕而易舉地把他抓住了。後宮宦官,識時務的,都留了條命;不識時務的,不是死於柔然禁軍之手,就是死於朝臣所率死士之手。因而宮外曾經依附宗愛的大多數人,也都選擇及時投降。而後,高允古弼等群臣,擁立“世嫡皇孫”拓跋濬為新君,迅雷不及掩耳地處置了禁中作亂的柔然的軍卒,厘清宮中黃門,又將宗愛動用五刑後梟首,滅其三族。
鬧騰了八個月的這場亂戰,終於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蝶夢如歸
拓跋濬還穿著馮清歌為他補綴的布衣裳,當他離開西苑的時候,步子方正,隱然有了皇帝的風儀。隻是臨去前,他回顧伴隨自己的侍女馮雁,悄然笑道:“阿雁,等我!”
一向顯得活潑爛漫、又無畏無怯的馮雁,此刻卻突然紅了眼眶。
拓跋濬繼位之後,除了處置宗愛等亂臣,其他實施的都是善政,尤其為自己的父親拓跋晃正了名,追尊為景穆皇帝。他下朝回來,前往太後赫連琬寧那裏請安,仰頭問自己的嫡祖母:“太皇太後,宮裏還有哪些事亟待處置呢?請太皇太後示下。”
赫連琬寧赫然想起了那個人。她若是皇帝親祖母,按國朝法製,就該賜死以免亂政;若不算……赫連琬寧有些猶豫: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都是舊例,何況她謝蘭修平日掩藏得好,一旦玩弄手腕,縝密細心,一擊製勝,果然頗為厲害。赫連琬寧從頭想一想拓跋燾在日宮中的舊事,從賀佳縭,到沮渠花枝,再到太子和崔浩,謝蘭修總是在不動聲色間為雲為雨,大象無形。赫連琬寧深覺自己無能駕馭這樣一個女人,但當著拓跋濬的麵,她隻是無力地搖了搖頭。
“太皇太後!”等皇帝拓跋濬走了,身邊人不由勸道,“太皇太後雖然茹素信佛,可也該知道,不留威脅實乃是為了年輕的小皇帝能夠在位置上坐穩了。再可惜她,該下決心時還是要下決心的!”
“好吧。”赫連琬寧終於下了決心,“多幾個人,傳喚她過來。”
她過來得風姿嫋嫋。她如今無兒、無女,無喜、無悲,全部沒有了,全部放下了,就顯得超脫了。她盈盈地向赫連琬寧下拜,然後抬起清亮無瑕的眸子問:“太皇太後有什麼吩咐?”
赫連琬寧有些愧於出口,嚅囁了好半天才說:“宮中有些舊事,說出來,傷皇帝的顏麵……我想了又想,你既然為先帝愛重,想來長伴他於地下,是求而不得的事了。”她把最艱難的話吐出口,亂跳的心髒就平複了,便也不言語,靜靜地盯著謝蘭修,等她的回複。
謝蘭修容色平靜,過了一會兒就點了點頭:“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那身後恤典……”
謝蘭修笑道:“我算什麼人,敢要這個恤典?若是我追封皇後,賀皇後算什麼?先帝當年的謀劃,不是成了他的汙點?”她眼中有些晶瑩的光,但是始終沒有落下雙頰半點,隻是最後說:“隻有一件事,求太皇太後成全。”
赫連琬寧凝視著她,終於出聲問道:“什麼事,你說吧。”
謝蘭修聲音發顫,卻說得很清楚:“狐死首丘,妾想葬回南邊去。”
赫連琬寧詫異道:“你不想入先帝陵寢?”
謝蘭修這時忍不住落淚了。朦朧中,似乎在做夢,一件件往事畫麵似的映在眼前。她第一眼見拓跋燾時,並沒有想到他們之間會有這麼多年的糾葛。愛過、恨過,寂寞、孤苦、相疑、相親……當最後,她看見他躺在榻上,嘴角掛著鮮血,再也沒有溫暖的呼吸了的時候,心裏某一處轟然倒塌。⑨思⑨兔⑨網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