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有變:彗星起畢、昴,侵犯太微。緊接著,天氣大變,霏霏淫雨夾雜著雪珠子,拉拉雜雜下了半個多月,好容易雪停了,卻依然不見太陽,緊跟著竟然冬日響雷,又下冰雹。這些罕見的天相不免讓皇帝心裏惶惑焦躁,前往郊外祭祀天地。
劉劭奏請加強京師防範,免得賊人借天相作亂。劉義隆想了想,京中他能夠篤信的、可以帶兵的人實在沒有一個人,也隻能靠著自己的兒子,於是點頭應了,為東宮又加實甲軍士一萬,雖兵符掌握在自己手裏,卻也為太子開了新權柄。
郊祀歸來,天氣略略好轉,已經耽擱了行程好些日子的謝蘭儀來向劉義隆辭行。
劉義隆有些不舍地望著她,然而自知挽留不住,隻好點頭道:“好吧。春耕的好糧種我已經叫尚書省下部門備好了,不光義陽,其他幾處土地肥沃而遭敵害較重的地方都先賃種,日後秋收再無利收回便是。阿昶那裏,你多多教他,勤施善政,才是真仁義賢明。”
謝蘭儀抬頭望望他,但覺他以往深邃的雙眸顯出罕見的真誠,帶著些細紋的唇角,笑得淺淡而溫暖,心不知怎麼一酸。“陛下日後,也當多保重身子。”她低了頭,掩飾著說,俄而聽見劉義隆帶著笑意的聲音:“嗯。你也是,珍重。”
謝蘭儀退出玉燭殿,恰見皇帝的女婿、東陽公主的駙馬王僧綽一陣風似的過來。謝蘭儀詫異地看了皺緊眉頭的王僧綽疾步進殿密奏,而後,聽見剛剛還是和風霽月的劉義隆,把殿中的瓷具轟然掀翻的聲音。叮呤當啷的瓷片破碎聲,尖銳得刺耳。謝蘭儀不曉得自己為何心裏一悸,回眸望向玉燭殿,而匆匆的步伐不覺已經停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冥色拂霜
很快,劉義隆的侍宦羅安行色匆匆而出,謝蘭儀掠了掠散落在耳邊的碎發,心裏訇然作響:大約是她一直預計的事發了,她為太子劉劭布下了這麼大一個局,在他親近的人身邊安插了那麼多愚蠢而狂妄的人,鼓動劉劭不斷向著背叛的道路走去,希冀的就是父子相殘的這一天——讓袁齊媯的兒子失愛於君父,也讓劉義隆體驗她自己曾經的傷心透骨。
可是真的事到臨了,她感覺害怕攫住了自己的心髒。原以為經曆了那麼多愛恨糾纏,她應該可以笑看劉義隆痛苦萬狀了,沒想到那種同病相憐的心酸徹底覆滅了她自己。
她磕磕巴巴問守殿的小黃門:“可否幫我通報……我想再見一見陛下。”
她才出來,又想進去,小黃門覺得這個女人真是貪心不足。他撇了撇嘴,聽見裏頭又一陣亂響——劉義隆情緒素來克製,怒成這樣,誰還肯去觸黴頭?小黃門搖了搖頭,賠笑道:“娘娘見恕。陛下今日情緒,您也是懂的。若是這會兒去觸他的黴頭……何苦來哉?”
謝蘭儀哀告再三,但那小黃門見她不過一個隨著兒子之藩的不受寵嬪妃,哪裏肯冒風險幫著做事,搖著頭就是不應。
陰霾了好一陣的天,又開始下起了小雨,雨中夾雜著雪珠,高空隱隱傳來雷鳴聲,一聲緊跟著一聲,使人心驚。謝蘭儀倚著宮牆邊的柳樹,密密的細雨落在她的頭發上,始則凝聚著細碎的水珠,繼而漸漸滲透下去,那陳郡謝氏一族固有的好烏發,如氈塊一般粘膩在頭頂上。謝蘭儀不覺潮濕,也不覺得寒冷,隻是打擺子似的止不住地打顫,她前所未有地翹首遙望著玉燭殿的宮門,希冀著他從裏頭走出來,她好想與他說句話,雖則現在頭腦中還是一片空白,不知見麵時又該說什麼才好。
但見皇帝篤信的江湛進去了,一會兒徐湛之進去了,門外守著的小黃門如臨大敵一般木著臉。晨星甫出時,才遠遠地看見王僧綽、江湛和徐湛之三個人頂著鬱青的眼圈出來,王僧綽似乎在說什麼勸解著江、徐二人,而平素關係很好的江、徐二人,今日卻烏眼雞似的互不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