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塵世裏的煩惱,似乎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天氣漸暖,夜晚院外的街上就開始變得喧囂。大排檔和燒烤把桌椅擺到了人行道上,天色一擦黑就開始煙熏火燎的。清早年曉米出門,街上行人寥落,唯有夜晚的桌椅烤具東倒西歪地散落著,活像一群醉倒了的人。燒烤店老板帶著廚師宰活羊,血水順著髒汙的行道磚縫隙流下來,淅淅瀝瀝地在柏油路上蜿蜒著。

年曉米捂住寶寶的眼睛,低頭拉著他的小手匆匆走過去。

血腥味似乎直到下一條街才慢慢散去。

寶寶似乎對殺生並不恐懼,隻是低頭若有所思。年曉米問他在想什麼,小東西思索了片刻,答道:弱小的話就會被殺死。

這結論讓年曉米無言以對,他想跟寶寶解釋羊被殺是因為人需要吃東西才能活著,但又覺得這話很無力。

校車來了,小東西衝年曉米用力揮揮手,顛兒顛兒地跑了上去。

年曉米上班的路上一直在思索,以後到底要怎麼教育寶寶才好。他剛和沈嘉文在一起的時候寶寶還很小,幾乎什麼都不大懂的那種。大概是小時候身體弱的關係,小家夥一直長得比同齡人瘦小,偏偏上學又早,看上去就更小了。大家始終拿他當一個小不點兒,就算有時候聰明些,機敏些,那也是小動物式的那種狡黠。

他們都忘了,小孩子是會長大的。

年曉米努力回想自己小時候,似乎過得特別簡單,寫完作業就出去和小夥伴滿院子亂跑。要是撒了歡兒以後再能有一份好吃的,就能高興到第二天。他的童年算不上多麼精彩,但也非常快樂。

硬要說有什麼陰影,大概就是父親去世的事。

他性情懵懂天真,一直到十一二歲才開始慢慢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但年幼時大人們落在他身上的那種目光,憐憫,慨歎,甚至好奇,看戲,他始終都記得。談不上有多麼惱怒厭惡,但他確實是不喜歡的。可能就是從那時起,他開始變得在意旁人的眼光,但是僅僅是在心裏在意著,平時該怎樣怎樣,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小孩子的演技遠遠超出大人的想象,大概正是因為那時候心思不全,明白著也懵懂著。至於現在,年曉米長長地歎了口氣,他現在有時候眼神遊移一下,都能被媽媽和沈嘉文輕易猜出心思,可見隨著年齡增長,有時人不是變精明了,而是變笨了。

那麼寶寶呢。寶寶明顯比他小時候要早慧得多,不知道是天生還是怎麼,小東西察言觀色的本事有時連大人也比不上。偏偏他性子又隨了沈嘉文,很多事都是不說的。年曉米接他放學的路上總是會問他,這一天過得怎麼樣,寶寶每次都是軟軟地回答“還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還行是怎麼樣的還行呢。年曉米不死心地追問,寶寶就歪歪頭,就是沒有什麼大事的意思呀。在寶寶眼裏,兩個老師打起來了,或者班上有小朋友突然被救護車拉走了,這種叫大事。其他的,諸如誰打架了,誰被老師批評了,甚至考試,都叫做“沒什麼大事”,自然全部被歸為“還行”那一類了。

沈嘉文對寶寶的態度則是:別太出格就得了。所謂別太出格,是指可以打架,但不要鬧到把人打傷需要家長出來收拾局麵。作業寫不寫也沒所謂,你自己不怕讓老師批評懲罰就算了。成績嘛,能好好學就好好學。不樂意好好學的話,別考倒數連累家長丟臉就行。簡而言之,基本放養。

年曉米覺得這樣不對,還很是和沈嘉文據理力爭了一番,當然最後是以失敗告終的。他不死心,直接去跟寶寶說,小東西幽幽的盯著他:我學習不好你們就不喜歡我了麼?嚇得年曉米把腦袋搖成撥浪鼓,一疊聲地道歉加保證。小東西在他懷裏眉眼一彎,高高興興地把棋盤拿出來,眼巴巴地瞅著他。年曉米完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