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皮來扯皮去,到最後沈父也沒答應把劉叔的電話給他。

沈嘉文歎了口氣,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結果,還是讓人覺得有些失望。

他望著父親眼角和額頭的溝壑,心說爸你這些年都是在圖什麼呢。

原本打算等寶寶的事兒定下來就跟父親攤牌,如今看來,隻怕還是要先拖著。

他起身拿外套:“那就這樣吧,沒什麼事兒我先走了。”

沈父說誒你等等,你那個對象談的怎麼樣了,帶過來給我見見吧。

沈嘉文頓了一下,把外套掛回去,沉默起來。

良久,輕輕歎了口氣,轉身道:“爸……”

知子莫若父,就算父子兩個三十年來從來談不上親密。沈父的麵色一下子變了:“你找的人就這麼上不了台麵?”

“並不是。”

“那為什麼不能帶回來?”沈父的語氣變得咄咄逼人起來:“每次提起來你就一直搪塞,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又要起什麼幺蛾子?”

沈嘉文抬起頭:“他是很好的人,隻是……身份上可能和別人有些不一樣……”

“你找了個有夫之婦?”

沈嘉文似乎有一點想笑,但還是忍住了。他垂著頭,下意識地轉動著手上的金扳指,良久忽然抬起頭,微微一笑:“不是。因為他是個男人。”

沈父似乎沒聽清他說什麼,臉上的表情一直空白著。

沈嘉文看著他:“就是這樣。我已經有了淇淇,也不打算再結婚了,沒意思。就這麼過著吧。”

沈父的神情一直茫然著。

沈嘉文心裏有些不忍:“爸……你……不管怎麼說,你要是接受不了,就當我離了婚一直沒再找吧。”

那天直到沈嘉文離開,沈父都沒有說話。

樓道裏的聲控燈壞了,沈嘉文出門時,家門口的門燈沒有像往常那樣亮起來。黑暗並不影響他的視力,但他還是把腳步放得很慢。隻是這段路終究太短。枯葉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時,他停下腳步,在樓下站了很久。寒露一過,夜晚的天氣越來越冷。出門之前年曉米非要他戴一條羊絨圍巾,現下那玩意兒柔軟而妥帖地圍在他頸間,在黑暗和冷風裏奇異地變成了一個熱源。他把圍巾圍緊了一些,最後看了一眼父親房間裏的燈光,轉身上車。

他沒跟年曉米說這件事,事實上,他不是什麼都會跟年曉米講。比如那些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逢場作戲;比如那些這個圈那個黨裏所有人心知肚明的黑暗;也比如他少年時代那些不堪的往事。這是他珍惜一個人的方式。

他以為他可以這樣掌控生活,不動聲色地把那些可能發生的麻煩事都解決掉,避免讓年曉米和寶寶直麵那些不愉快的東西。但是人不可能完全讓一切按照自己預定的軌道來發生,就像你不能阻止夏天隨時瓢潑而降的大雨或者冬天那些不期而至的大雪一樣。

所以直到年曉米打開門,看見沈父的那一刻,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和即將發生什麼。

他竭力鎮靜地解釋自己隻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出租房,臨時在這邊借住。

很少說謊的人糊弄人時總是各種意義上的漏洞百出,哪怕他編得故事看起來十分合情合理。年曉米忍不住開始結巴,臉上都是冷汗。

沈父在沙發另一側冷冷地望著他,年曉米覺得那表情很眼熟,好久以後才想起來,那正是沈嘉文發怒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