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剛說到一半,深山龍太郎跳起來:既然泰勒嫌棄伊藤氏是累贅,我現在就去掐死他們!說罷要去,吉田鬆岡趕忙阻攔:深山公子,你想幹什麼?他們可是伊藤家族的後代呀!龍太郎:可他們現在連累我們!吉田鬆岡:可我們當初又是怎樣被泰勒營救上來的?何況他們是伊藤家族的托孤後人,即使真有什麼罪過,也該由伊藤家族成員來動手,根本輪不到你我!
龍太郎:可是現在伊藤博文又不在這裏。吉田鬆岡:那就由泰勒先生來決定。兩人交鋒到這,深山龍太郎猛然醒悟,對泰勒道:對不起,剛才真是太失態了,一時魯莽,請原諒!說著微微一鞠。
這哪是失態,簡直就是變態。隻為一句戲言,而奪人性命,真是人心叵測!泰勒心道。他本想就此訓斥深山龍太郎,但見其改正得快,又賠禮道歉,歎口氣:算了算了,龍太郎膽量不小,就是過於血性,還需調理調理。說著示意三人都坐下,接著道:我要將你們托付到中國最為安全的地方,清朝首都北京城,你們認為怎樣?
深山龍太郎因為剛才一頓數落,因此沒有馬上表態,似乎還在暗責自卑。吉田鬆岡脫口而出:好,我們前去皇宮,說不定還能學到不少東西!小次郎也表態同意。泰勒見深山龍太郎仍然神情恍惚,擔心他猶豫不決,便讓三人都回去,共同商量。理查德:看不出深山龍太郎這人脾氣火爆,反複無常!
泰勒搖搖頭:這不是簡單的暴躁表現,深山龍太郎這人殺性過重,為了自己的事業竟然要殺死自己的骨肉同胞。這樣的人,如果真以此品性來成就國家大事,帶來的後果恐怕是禍國殃民,害人又害己。可是大和民族這樣的人還真不少,雄心勃勃,誌向遠大,但是做事的工作思想卻很落後,用直來直去的野蠻方法。和這個腐敗的大清王朝一樣,閉關鎖國,夜郎自大,思想仍如繈褓中的嬰幼兒一樣,更談不上什麼民主、法製、人權這些開放性的啟蒙思想了。
理查德插話:那你還將他們托付給北京城?泰勒:可惜我們的思想雖然比別人強大,卻未必健康。侵略人家是優秀的文明文化嗎?現在是亂世初期,放到一個比較保守的國度總比放到一個思潮混濁的西方國度要來得安穩一些。何況他們尚是孩子,更為先進的文明等他們長大以後慢慢自己摸索吧!理查德還要問,泰勒卻道:行了,今天就到這裏吧!還是去檢查各船艙,加緊啟程吧!
泰勒和理查德將輪船行程事宜初步告訴深山龍太郎三人後,又叮囑船員幫助那對中國夫婦認真服侍伊藤氏,泰勒深怕行程中再有反複事件而引發三位日本少年的暴躁脾氣,因此將少年與雙胞胎分開,但要相見,便有船員在場陪同,以示安然無恙。
對此,龍太郎等人雖不免有怨言,但礙於泰勒事事嚴謹精細,伊藤氏又個個平安,因此終究沒出口。這樣一來,輪船航程也安靜許多。
船行海麵,江水橫流,一路沿清朝東南沿海各城市港口,溯風水北上。為保一路平安,但凡*或惡浪滔天,“星條旗號”就停帆息舵,就港泊位,但是從不集體上岸采購。為彌補全體船員日常生活資料,泰勒指派理查德帶人親自上岸購買,速買即歸,從不與清朝官民發生交涉,以免滯留行程。一旦風平浪靜,萬裏晴空之時,則揚帆掌舵快速行進,毫不鬆懈,以追行程。同時,海途中偶遇各國商船甚或清朝近海漁船,也是毫不搭理,擦肩即過。總之,為求平安順風早日到達,“星條旗號”擇天而進,借水快行。
當時的世界海洋航運早已開辟,在西方尤其是歐美大陸已過探索處於發展階段,西方早期資本主義大國的殖民開拓全賴航運,但在古老的亞洲東方各國仍是嚴重的閉關鎖國蒙昧時代,對於來自西方工業革命後的大型貨輪,別說少見,就是見著也退避三舍。因此,“星條旗號”不去招惹,自也沒有其他船隻前來撞死。但東南沿海究是水域遼闊,海岸線長,加之自然氣象天數不定,因此不禁時間冗長,鬱悶無從打發。
行程將近一月。一日,泰勒又將三人召集到辦公室:再過一周,我們就要停泊在清朝的另一個港口碼頭,天津港。這個國家的狀況不是太好,尤其對於外來民族常視為異端,因此要順利上岸,必須隱藏自己的身份,不讓他們看穿!深山龍太郎:泰勒先生,直說吧,要我們怎麼做?
泰勒:要讓他們看不出,就得和他們融為一體,言行舉止都如他們,但在短期內不易做到。因此先從外貌上裝點,不知你們是否注意,清朝人腦後皆有辮子,此為最大的象征。我個人的意思,如果你們願意配合,就將發髻束縛起來,編紮成一條辮子,當然這得你們自己同意。
不料話意未完,吉田鬆岡首先道:為什麼一定要紮辮子,我們保留發髻不行嗎?深山龍太郎:如果不紮辮子呢?甚至連小次郎也道:我們是大和民族的人,不是清朝人,不紮!
泰勒沒想到隻一句話就引發他們三人的心理反抗,仍然平靜道:我沒有強迫你們的意思,你們不想紮辮子,便隻有購買發髻辮子,但那也隻是權宜之計。真正要進入深宮內院,還是必須紮辮子,清朝人不留辮子是要殺頭的,你們可能不知道這個規矩,但你們的父輩一定知道。不知道我的用意,你們能否真正理解?
顯然,泰勒是在耐心說服,同時又搬出他們的父輩來壓迫他們,征求同意。深山龍太郎看看兩人說:好吧,我們先編成辮子,將來可以再編回來。既然泰勒先生真為我們好,我們聽從先生的建議。
深山龍太郎既已鬆口,吉田鬆岡和小次郎自然同意。於是,三人在中國夫婦主持下,束發編辮,改換當時清朝服飾,又加戴皮帽,稍試對鏡後,泰勒又道:上岸後,你們要緊跟著我寸步不離,碰到任何事都視而不見,明白嗎?語重心長,神態嚴謹,三人隻得點頭答應。
一周後的一天,“星條旗號”正式泊岸進港。大副將輪船停泊穩當,泰勒和理查德親自上岸了,一切如同在廣州港碼頭遭遇一樣,打點天津港的海關稅務局官員,送多送少全由對方來定,然後攜帶深山龍太郎三人及伊藤氏二人一同上路了。
泰勒和理查德貿易出身,講究的是美國式的效率和時間,再加有了廣州港的經驗教訓。因此,一上天津港碼頭,便雇輛當地的四輪馬車,將所有人都驅趕進了馬車後,即時出發。一路上基本是馬不停蹄車不停輪,即便偶爾下塌旅館住宿也是次日即行,甚至縱有*也風雨無阻,不苟言笑,仿佛有天大的心事積壓心頭,弄得整車人俱不敢多問。
不過,每到一處,甚至在行進途中,隻要嬰兒一啼哭,泰勒馬上命令馬車停下來,親自找醫生診治,不管嬰兒所患何病,病情重大與否,總要待嬰兒病愈後方才上路。一路上,泰勒關心嬰兒身心健康遠甚於深山龍太郎三人,甚至對於後者基本不聞不問。因此,深山龍太郎三人再苦再累,也隻能毫無怨言。
有時候,泰勒因為生意上的事需要同他的客戶詳細交談,總是先安頓好伊藤氏二人,然後再會談;會談時間不論長短,一旦結束就迅速返回住宿地看望隨行眾人。泰勒先生行事勤勉,善於使銀,又似半個中國通,從天津城到北京城路途遙遠不說,一路荊棘更是自然。但是他們一行人馬車行程從未出過驚險之事。
有時馬匹受到驚嚇,那聘用車夫總是幫忙共同推動,而讓眾日本少年安坐其中,這使得深山龍太郎等人尤為感激。因此,但凡有嬰兒啼哭之類,他們反倒是自我深感不安,以為自行打擾了泰勒等人。
不過,令他們所有人都感動的是,兩個嬰兒起先啼哭長久,往後愈為簡短,可能是已漸適應,也可能是知道不能頻添麻煩,再可能是因為本身處於逆境,不能連累其他,或過了磨合期,受傷期已過,反而也鍛煉出了一股與生俱來的勇氣,一種嬰兒誕生於繈褓之中就有的忍耐和誌氣,一種堅韌不拔。
其時,由天津城到北京城,一路長途跋涉,他們所見所聞均是忍饑挨餓的難民,索賄又囂張跋扈的貪官汙吏,趾高氣昂的各國洋人,雖然商賈雲集,車馬往來也掩飾不了貧窮與落後。與大自然的日照之下,塵土飛揚成為不約的呼應。但是,泰勒把他們封閉在馬車裏,不讓他們多有好奇,凡事過眼皆當煙雲,除了偶爾就地拋些就濟銀兩之外,泰勒對此概莫能助。他的個人心思全在伊藤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