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話罷,我年輕的時候也跟她耍過心眼兒,後來嫁到緬甸也為了各種原因算計過她。丫頭,但她對我始終都是一樣的。是,她是說過,對於她而言我們都不過是眾多宗親中的一個,但她說的有錯麼?沒有。她隻是說了一句老實話,一句大家都明白卻都不肯戳破的老實話。其實我對她不也是一樣的麼?我何嚐不是把她當成一個……尋常的熟人對待呢?但她待我的好,已經超過她所說的那種程度了。她待你,也超過了這種程度了。”
“丫頭,如果她待你沒有這麼關心,我也不會說這些話。但她待你好,我就得說了。你姨母這輩子倒黴,除了遇人不淑就是遇人不淑。好不容易有個疼愛的不得了的安惠,也是個養不熟的,反過頭來也要用她。我幫不了她別的,也不敢幫她別的,所以隻能希望你孝敬她,讓她高興,舒舒服服地過了下半輩子。你知道麼?”
“母後如果想報答姨母,那為什麼不敢幫她別的呢?難不成就是畏懼皇帝舅舅的威嚴麼?如果是這樣,那我倒要說上一句母後錯了。母後這樣和那個利用姨母的安惠姐姐有什麼不同呢?說到底還不都是權衡利弊之後,以保全自己為第一要義,而後才考慮姨母麼?這算是什麼報答呢?這頂多是順手報答。母後,我說的對麼?”安玉眨眨眼,“如果您真想報答姨母,那就聽我的……”
接下來的話宮女們就聽不見了,她們隻看見昭嫻公主附在永寧長公主的耳邊輕聲說了什麼,永寧長公主愣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你皇帝舅舅能答應麼?”
皇帝聽說之後滿心疑慮地對成維道:“你說這母女倆琢磨什麼呢?她們打算怎麼報答姐姐?”
成維心裏有個猜測,但又怕說出來招皇帝生氣,便幹脆扯謊道:“奴才不知道。興許是要送壽康長公主什麼禮物罷?”
皇帝看了看成維,冷哼了一聲兒,“慣會胡扯。如果就是為了這種事,那何必說什麼朕能不能答應?”皇帝心中其實已經有了想法,他隻是告訴自己,姐姐不會那麼做,因為姐姐是他的姐姐。
這樣的心理一直保持到了安玉九日回門——那時皇帝甚至覺得安玉可能已經忘了那個計劃了。
安玉帶著駙馬跪在下頭,給坐在上首的皇帝和永寧磕頭。然而行完禮之後,安玉卻沒起身,她轉過臉看了看四周,然後故作不解地問道:“舅舅,我姨母呢?”
皇帝一挑眉,本來想說在宮裏呢,但朕沒想讓你見她。但他斜眼看了看正帶著微笑看向自己的永寧,就覺得說這樣的話不太好,“今兒是你回門,見到你母後還不高興麼?”安玉笑道:“見到母後自然高興,但姨母也是母,我也想見。”
也許是有一瞬間被那句‘姨母也是母’震撼到了,皇帝竟然愣了一下,“姨母就是姨母,怎麼能叫做也是母呢?”
安玉笑眯眯地道:“姨母這幾年待我便如我母親,我隻是想借著回門這個特別的日子,給她磕個頭,算作對她這些年來對我的照顧的回報。這也是母後同意了的。舅舅不願意成全我麼?”
皇帝鬆了口氣,也對,一個小丫頭,一個永寧,怎麼敢做出什麼來呢?他這樣一想便也笑了,“怎麼會呢?你先起來罷,朕這就讓成維傳你姨母過來。”
為了體貼安玉要給壽康驚喜這樣的小孩子心思,皇帝甚至還吩咐成維不要漏了口風。這也就導致壽康被一臉神秘笑容的成維請來的時候還一頭霧水。
永寧見壽康過來,忙親自離座來扶她,壽康愣了一下,忙道:“可不敢如此,你是緬甸王太後了,怎麼能做這樣的事呢?”永寧看了一眼安玉,意味深長的一笑,“今兒請姐姐來就是為了謝姐姐,我做什麼都是該當的。姐姐快請上座罷,安玉這孩子要給您磕頭。”
壽康看了一眼皇帝,見他笑著點頭了才也點點頭,坐到了上頭。安玉見她坐了,便拉了一把駙馬,一起磕了下去,口中卻叫了一聲母親。
那聲兒母親就像是一隻煙花炸出了滿天的烈焰彩霞,一時間除了潮水般湧上來的,幾乎能溺死壽康的一顆心。
她想笑著說一聲好孩子,但不知道為什麼笑不出。
她想哭著說她等這一句母親等了多少年,但不知道為什麼也哭不出。
她到頭來居然隻是似哭似笑地搖搖頭,說這糊塗孩子,你母親在那邊兒呢……我……我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