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不禁脫口而出:師父,你是一個什麼人?
徐渭回頭一笑:這話問得有意思,看見戲台上的戲子了沒有,他今天扮個私鹽販子,後來變成個強盜,又扮演個知府,以後或許能演皇帝的心腹和法場的欽犯,你覺得他是個什麼人?至於我,詩人畫者,軍師,囚犯,閑散野人,你可以當成一個戲台上的戲子。
李如鬆又問:師父,戚少保是個什麼人?
徐渭眼望蒼天,沉吟半響道:三十年間,先後南北、水陸、大小百餘戰,未嚐一敗!此乃軍神也!記住,日後你與倭奴決戰殺場,書中方略皆是少保心血,克敵之道,詳加參略,定能殺倭報國。
說罷,轉身而去。
短短幾年,往事恍如一夢,時間是條河,流走的除了年華還有心境。
月朗星稀,在一個茅草屋總,徐渭靜靜地躺下,想到自己一生就要結束在這不知名字的荒山,也好,戲總要結束了,也早該結束了,倘若當年沒有跟隨胡宗憲出山會怎樣,沒有舉薦戚繼光會怎樣,沒有交李如鬆兵法又會怎樣,一切都來不及想了,人的死是一種必然,這一生,有所愛,有所得,碰上各種稀奇的機遇,已經賺大了。
徐渭欣慰的閉上了眼睛。
留下了寫給自己的墓誌銘:一腔肝膽憂天下,滿腹經緯傳古今。
萬曆二十年(1592)朝鮮平壤。
被倭寇打得宛如喪家之犬的朝鮮國王李日公終於回到了他的王宮,而在此之前不久,這裏還曾是侵朝日軍將領小西行長和加藤清正的指揮部,但現在,他將在這裏召開盛大的宴會,以國禮歡迎那個趕走日軍,將他接回王宮的人。
薊遼提督李如鬆如約前來,作為大明帝國援朝軍指揮官,他率軍自入朝以來,連戰連捷,多次擊敗日軍小西行長部,殲滅上萬敵軍,接連收複平壤、開城、平安、江源等地,以一己之力挽救了朝鮮戰場危局。
李日公十分崇敬李如鬆,對他的用兵之法折服五體,畢竟要沒有這位異國將領,他這個朝鮮國王不一定在哪個山溝裏當村長呢,但在他的心中,也有著一個懸而未決的疑問,於是借此機會,他請教了李如鬆:
“貴軍如此驍勇,和之前敗走的祖承訓將軍有天壤之別”
李日公所說的祖承訓,是先期入朝的明軍將領,但他作戰不利,沒多久就全線敗退回國,與後來勢如破竹的李如鬆形成了強烈反差。
李如鬆微微一笑,從懷中拿出了一本書,展示在李日公麵前:
“製倭之策,皆在此書之中也。”
這本書的名字叫做《紀效新書》,作者戚繼光。
李日公大喜,牢牢地記住了此書的名字,後來命人到中國大量購買,《紀效新書》就此傳入朝鮮以及日本,成為兵家必讀的紅寶書。
雖然李如鬆拿出了抗倭寶典,但李日公仍有所懷疑,他接著詢問李如鬆,難道他打勝仗就隻憑這一本書不成?
李如鬆收斂了笑容,他莊重地告訴這位國王,能打贏倭奴最終還是靠我手下的士兵,但這些百戰兵王卻並非我所練成,他們大部都是當年參加過戚繼光邊防輪訓的薊遼軍,而收複平壤的主力吳惟忠部則是當年讓倭奴聞風喪膽的戚家軍原班人馬,與其說是我克敵製勝,倒不如說是戚少保的在天之靈保佑朝鮮複國成功,保佑大明抗擊倭奴。
說完向著南方昂起了頭,他知道,自己今天能蕩平倭寇,完全是因為在四十多年前,那個戰無不勝的軍神餘威之力,他的功勳,與天地齊壽,與日月同輝,曆萬古而揚波,終將不朽!
三百年來,我華夏威風久歇。
有幾個,如公成就,豐功傳烈。
拔劍光寒倭寇膽,撥雲手指天心月。
到於今,遺餅紀東征,民懷切。
會稽恥,終須雪。
楚三戶,教秦滅。
願英靈,永保金甌無缺。
台畔班師酣醉石,亭邊思子悲啼血。
向長空,灑淚酹千杯,蓬萊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