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對前後“七子”的擬古主義,歸有光(1506-1571)更著名。有光字熙甫,昆山人。嘉靖十九年中舉,後來“八上春官不第,徙居嘉定安亭江上,讀書談道,學徒常數百人,稱為震川先生”。嘉靖四十四年成進士,為長興知縣。王世貞當時聲勢很大,他“力相排抵,目為庸妄巨子”。他說:“文章至於宋元諸名家,其力足以追數千載之上,而與之頡頏。而世直以蚍蜉撼之,可悲也。無乃一二妄庸人為之巨子以倡導之歟”(《項思堯文集序》)!又說:“今世以琢句為工,自謂欲追秦漢,然不過剽竊齊梁之餘,而海內宗之,翕然成風,可謂悼歎耳”(《與沈敬甫書》)。他諷刺擬古主義者“頗好剪紙染彩之花,遂不知複有樹上天生花也”。認為文章要“如上甑饅頭,一時要發,乃佳”。他的古文“自謂可肩隨歐曾,臨川(王安石)則不難抗行”。時人亦謂為“今之歐陽修也”。這些論讚顯然並不恰當。但是不可否認,他的古文有自己的特點,也發生了很大的影響。他把生活瑣事引到“載道”的“古文”中來,使古文更密切地和生活聯係,因而也寫出一些麵目清新的作品。他善於即事抒情,紆徐平淡,親切動人,所謂“無意於感人,而歡愉慘惻之思,溢於言表”(王錫爵《歸公墓誌銘》)。或如王世貞晚年所稱讚,“不事雕飾而自有風味”(《歸太仆讚序》)。他的著名作品如《先妣事略》、《寒花葬誌》、《項脊軒誌》等都表現這樣的特點。茲舉後一例如下:
項脊軒,舊南閣子也。室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塵泥滲漉,雨澤下注,……餘稍為修葺,使不上漏,……又雜植蘭桂竹木於庭,舊時欄楯,亦遂增勝。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階寂寂。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牆,桂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
然餘居於此,多可喜,亦多可悲。……餘自束發讀書軒中。一日,大母過餘曰:“吾兒,久不見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類女郎也!”比去,以手闔門,自語曰:“吾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頃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間執此以朝,他日汝當用之。”……
餘既為此誌,後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