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熄滅的火焰,圍著他烈烈地燃燒。

“無晴,這個柰實好吃。”

“無晴,我新煉製出了九連環,你能不能解開?”

“無晴,須彌山能不能放煙花?我學別人做了煙花。”

“無晴,聽說東邊日出時有金烏繞日,我去看了是真的,我帶你去吧?”

靈蘊真奇怪。

他是道君。天下之事他無不知,眾生之事他無不明。

她將這些平凡普通的事物一股腦地捧到他麵前,究竟是為了什麼?

無晴覺得,她真是奇怪極了。

名為沖虛的修士在某一天跑來,對他嘮嘮叨叨好半天,話說得顛三倒四、毫無條理可言。

無晴靜靜地聽著,隻聽懂了一句︰

“道君,靈蘊喜歡您,想讓您開心啊!”

無晴仍舊靜靜地注視著他。他感到有些困惑,問︰“我看上去像是不開心嗎?”

年輕的沖虛擰著眉,認認真真打量他半天,最後很誠實地說︰“您看上去和平時沒有區別。”

無晴點點頭,覺得這個判斷理所當然、完全正確。

“我不會開心,也不會不開心。”他平靜地說,“花開花落,春去秋來,如此而已。”

沖虛露出了有些悲傷的神情。

“可我真的以為……唉,罷了。我去試試勸一勸靈蘊,讓她別再叨擾您了。”

沖虛離開了。

無晴坐在梨花樹下。這一回有些困惑的人成了他。

他想︰什麼叫不再叨擾?

(下)

靈蘊追著他,像一團燃燒不絕的火焰。

五十年裏,無晴從她手中接過了數不盡的小玩意兒。她自己煉製的法器、玩具、丹藥,還有她從哪裏找來的奇怪的東西。

他不知道怎麼處置這些,就找了個箱子將它們全部存放進去,再將箱子埋到梨樹下。

至於為什麼是埋到梨樹下……

因為他總是坐在那裏。

有時她不是給他東西,而是帶他去某個地方。

世間的景色他都已經看過。十餘萬年前他就已經走遍世界,後來高居須彌山之巔,什麼景色什麼變化他也都看過了。

但她要去,便去。

當金烏托著大日飛起、萬物沐浴光輝而明亮時,靈蘊望著金烏發出了興奮的驚呼。她看著妙不可言的美景,麵色微紅,眼楮比任何時候都明亮。

她在看日出。

無晴在看她。

他看著她,想︰原來自己來看看這些景色,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

他的心髒在他的身軀裏跳動,其中湧動著什麼東西,仿佛隨時可以溢出。

卻仍然沒有溢出。

就像當年一樣。

回去之後,他望著須彌山巔的滿樹梨花,發起呆來。

靈蘊是要死的。他知道這一點。這一局棋是佛祖落下第一子,早在落子時就注定了靈蘊的結局。

他也默認了這一點,

但是,但是……

——活著。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不要死。

他有點茫然不解地按了按心髒。

好像有一聲早該在十餘萬年前就爆發出的悲鳴,穿透了重重時光和層層迷障,從無盡生死彼岸渡河而來,終於抵達了今日的道君心上。

“不要……”

他聽見自己說。

“……不要死。”

“靈蘊……不要死。”

梨花在風中微微顫動,好像生命不安的顫唞。

無晴注視著梨花。

他聽見自己道心碎裂的第一聲細微的響。

那是靈蘊來到須彌山上的第五十年。

無晴獨自坐在棋盤邊,下了三天三夜的棋。最後他站起來,攬一壇清澈山溪水,再摘一片白玉梨花。

想一想,靈蘊喜歡甜甜的、有花香氣息的果酒,無晴就又往裏加了一些蜂蜜。

他拿著梨花釀找到靈蘊的時候,她不知道為什麼蔫蔫的,眼眶也有些紅,一個人縮在角落,看著可憐巴巴極了。

無晴有點懵。

他張開口,但不知道說什麼。又一次。

他隻能將梨花釀給她,說︰“梨花釀。”

靈蘊紅著眼看過來。

多少年的第一次,無晴居然有點慌。

他笨拙地說︰“給你,很甜。”

靈蘊接過小小的酒壇,緊緊抱在懷裏。

她盯著他,半晌後問︰“無晴,你能對我笑一笑麼?”

他看見她希冀的眼神。他想要完成她的希冀。

可是……笑一笑,那是什麼樣的?

無晴不會笑。他生來是個安靜的人,不哭也不笑,疼了甚至不會喊。

他嘗試著去做。好像很多人都覺得笑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他是道君,他應該能輕易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