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是個初來乍到的新人,乖巧老實得很,大部分時間都在乖乖地除草、澆花、給魚喂食,圍著須彌山的前輩們問東問西。
很快,她就摸清了須彌山的規矩,並自己總結出一條真理︰隻要不幹壞事,那無論做什麼,道君都不會在意。
她開始頻繁地往山頂跑。
他坐在梨樹下看書,她就坐在一邊看他。
他閉目感悟天道,她就也打坐修煉。
他有時對著棋局凝神沉思,她就蠢蠢欲動地看著,目光不像龍,倒像一隻初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虎崽。
他靜靜地做自己的事,由得她看。
她就開始得寸進尺了。
她不再始終保持安靜,而開始和他說話。
“道君喜愛弈棋麼?如果我學會了,道君願意和我下棋麼?”
“道君喜歡梨花麼?”
“今夜星光甚好,道君是在欣賞夜空麼?”
他不由想,她的問題真多啊。
他習慣了清靜,現在卻有點不大清靜了。
他放下書,看著她。彼時正值夏夜,流螢飛來飛去,梨花盛放如白玉晶瑩。靈蘊搬了個小馬紮,也捧了本書有一搭沒一搭看。
他一看過去,她的眼神立即就變得亮晶晶起來。他有點漫不經心地想︰難道龍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就是因為他們的眼楮這麼亮晶晶?
他告訴她︰“我在觀測星空命軌,測算天地大道。”
她抬起頭,也去看垂落的星光。她當時才入神遊,看不出個所以然,卻還是在瞪大眼楮努力瞧。
她看不出星光走向,無晴卻看見了星光落在她臉上。
他第一次見到須彌山上的梨花時,覺得梨花是美的,但也僅此而已。此時此刻——彼時彼刻,他卻忽覺心中一動,再仔細去品味,卻什麼都尋找不出。
隻有一個念頭︰她比梨花更美。
梨花的美僅此而已,她呢?
這個念頭像一粒細微的種子,落在他心中,再尋不得。
但他早該明白,是種子……就總有發芽的那一天。
靈蘊看了很久的星空。她很努力、很認真地在看,因此錯過了無晴注視她的短暫時刻,甚至從未發覺。
她收回目光時,無晴已經重新看回手裏的天之書。▓思▓兔▓在▓線▓閱▓讀▓
她有些沮喪,忽然問︰“道君總是這樣對什麼都淡淡的,難道世上沒有什麼事物,能讓你難過或者開心麼?”
無晴想說,沒有。
但在說出這個答案前,十幾萬年前的往事忽然回魂。那個蠻荒的年代在他記憶中復活,而有一隻老樹皮般的手在他頭頂摩挲。
——傻孩子,你要說啊。你痛了就要喊、要哭,喜歡什麼也要去說、去拿。
——如果總是不說,你就得不到你喜歡的東西。哪怕你喜歡的那樣東西主動走到你身邊,如果你一直不說,也會失去。
他張開口,想說的話改變了。
他說︰“我早已達到太上忘情之境。唯有忘記私情,才能與天地同存。”
——活著,活著,活下去。
讓誰活下去?
靈蘊聽不見他的內心,連他自己也聽不見。
她困惑地問︰“可為什麼要與天地同存?”
她真奇怪。以往別人也問過他這問題,總是到他說“與天地同存”時,他們便恍然大悟,好像得證大道、得明真相。
隻有她一個人追問︰為什麼要與天地同存?
無晴很自然地回答︰“唯有與天地同存,才能一直守護眾生清明。”
——活下去,活下去。
讓誰活下去?讓天地眾生活下去。
這就是天道。你是天道。
靈蘊很驚訝地聽著。
當一朵白玉色的梨花瓣飄落在她的發間,她忽然露出一個歡欣的笑,並帶著她那亮晶晶的眼神,問︰“道君,您能讓我做您的道侶麼?”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天道怎麼會需要道侶?
他說︰“不行。”
“那我能直接叫你無晴嗎?”
他從沒見過誰會這樣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好像永遠不會為了他的回答而受挫。真奇怪,很多人都總會在某個問題上感到局促,一臉不安地退下去。
隻有她一直這麼興高采烈,一直帶著亮晶晶的眼神。
“……可以。”
有人得了甜頭,就會得寸進尺。
有人得寸進尺,還像再進一丈、百丈。
靈蘊就是這樣的人。
何況她還有個朋友慫恿他。那個名為沖虛的年輕人比她早來須彌山幾年,在無晴的認知中,是比較喜歡嘮嘮叨叨跟他說話的幾人之一。
他好像覺得靈蘊與他很般配,很該和他結為道侶。
靈蘊是個單純的、傻乎乎的龍女。她信了沖虛的判斷,將自己燒成了一踫好似永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