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式開始輔導。自昨晚離開後,流毓的心情一直很複雜。她以為會遇到曾默傾,急切地期待著,同時又有點擔心,怕曾默傾覺得她教得不好,就連來的這一路上都瞻前顧後地忐忑著,可是現在兩個小時都過去了,曾默傾沒再出現過,心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更多的是失落。
她想問,又覺得不能問,就如此這般懷惴著心事,希冀而來,失望而去,到最終凍結了所有想法。
值得慶幸的是,齊銳還算配合。其實他並沒有狂妄任性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她的很多話他都聽了進去,隻是可能以前的溝通方式不對,讓處於叛逆湧動期的他反感從而產生排斥心性。
他也是個聰明的學生,很多問題一點就通,並且懂得舉一反三,流毓再將自己總結的心得方法傳給他,他的學業是漸入佳境,不過偶爾還會使點小性子,比如:“‘由此推斷這種有機物的分子結構’,我怎麼知道,真麻煩。”說完竟一氣之下扔掉筆。
這時,流毓並不會苦口婆心地勸導什麼,而是從另一個角度說:“背背英語單詞。”
“不看不看,英語也煩,什麼都煩。”齊銳索性一縱到底。
流毓依然平平靜靜,“改變不了事實,就改變態度。打起精神來,再苦就這幾個月了,地獄的盡頭就是天堂。”
“你都過了這個階段了,當然說得輕鬆。”
理解齊銳的心情,流毓沒有窮追不舍,任他發泄過後,她才轉過去,“我看看,先分析條件,這是苯係化合物…”通常講一遍,他就明白了。
不知道齊銳的父母經營什麼業務,不過,他們的生意好像做得很大,家長經常不在家。也許,正是因為缺少感情的關注,齊銳才養成了怪僻的性格。
興致上來時,流毓還會物盡其用地借一下廚房,蒸蒸蛋糕、炒炒菜什麼的。齊銳慣常了一副大少爺脾氣,吃東西也挑剔:“蘇麻拉姑,我不吃胡蘿卜。”他還是叫她外號,不過這時已經是心悅誠服的敬稱了。
“我吃。”流毓不為所動。
“虐待未成年人,我要去告你!”齊銳咬牙控訴。“我不管,冰箱有雞肉,明天做辣子雞。”
“看你的表現。”
家教進程就如此般順暢滑動。
正當流毓以為日子會這樣一直波瀾不驚時,在毫無征兆的時刻,它又戲劇性地出現了拐點。
這天傍晚,趕時間開班會,流毓提前從齊銳家出來,踩著自行車走捷徑。始料不及地,後胎竟然在半途爆掉了。偏偏又那麼“走運”,她位於新城區的開發地段,人煙稀少,公交站台都設在很遠的前麵,而此際天將黑未黑,放眼四望,沒見到一個人影,真的堪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無奈之下,流毓隻能推著自行車,一步一步往前挪。
深陷在這種無邊無際的空曠裏,流毓每一步都走得心驚膽戰的。這是事故的多發路段,前幾天還有報道說發現妙齡女子陳屍於此,她真怕明天的頭條是“新城區再現女屍”。
惴惴地行了一段路,流毓敏感地聽聞天簌的車聲從後麵追上來,她驚喜轉頭,卻是一輛銀色奧迪。沒等她反應,性能良好的它已經快速越過她,自顧自向前走。
流毓失望地看著它的背影,無計可施。不料想那輛奧迪陡然刹停,然後緩慢退回來,直至穩穩當當停在她麵前。
對了片刻的焦距,看清楚車主,流毓的心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怎麼會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見到他!
看到流毓,曾默傾也有點詫異,但他的心情向來是靜水湖深,所以很平常地問:“去哪裏?”
“N大。”流毓答得機械。
曾默傾下車,周到地幫她把自行車放進後尾箱。
流毓怔怔看著曾默傾的舉動,此時此刻碰見他,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平時的鎮定和坦然找不到丁點站立的地方。
“上車。”曾默傾淡淡叫醒她。
在這段空無人煙的路上,拒絕反而顯得矯情,流毓隻遲疑一下,就坐到了副駕駛座位上,她不願將他當成司機。
於公於私,流毓都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可是又找不出應該說的話,兩個人就這樣相對無言,車內氣氛死氣沉沉的。
曾默傾是一如既往的水波不興,流毓心裏卻掀著驚濤駭浪,因為覺得窘迫而懊悔,想早點下車,可又糾結地希望車走得慢些,最好時間能夠就此靜止。
位移一點一點縮小,路燈一盞一盞亮起來,承載著她起起伏伏的心情。流毓突然覺得冷氣有點強,手悄悄摸上雙肩。也許,她想安撫的隻是自己的慌亂。
車子默默無語駛達目的地,曾默傾在校門口放下她。
其實並不長,就十多分鍾的路程,但是,流毓感覺好像走了千山萬水,已過經年。
“謝謝!”隱忍太久,她的聲音有點發澀。
不置其它言語,曾默傾隻說:“以後不要輕易上別人的車。”聽她的談吐,覺得她練達通透,她又這樣疏忽,要害她易如反掌,所以好心提醒她。
流毓心裏一陣慌促,他的意思是說她隨便嗎?
然而不管內心如何悔不當初,她再也沒有向他重塑形象的機會,因為他出國了。她將與他的點滴典藏心中,低回千萬遍。
他們之間總共隻有這兩次淺淺的漣漪,泛過之後就歸於平靜,她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名字。而年後開始實習,分身乏術,她便辭了家教,自此,和他有關的記憶徹底埋藏。
曾經以為,時間是一劑良藥,會帶走一切,卻忘了還有一個詞叫“覆水難收”,她身不由己地沉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