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風之神,春之初
[24]風之神,春之初
雪亮亮的燈光把畫室照得如同白晝。在寬闊而擁擠的畫室裏,全神貫注的孩子們屏住了呼吸,把畫完了的圖幅拆下來,再把未畫的圖幅釘上去,再拆下來,再釘上去……一千遍再一千遍。嘩嘩的筆聲灌滿雙耳,渙散的氣味令人窒息,不過學生們已經深熟了這種熏陶,再也不覺得意外。為了天道酬勤,他們用眼神和手勢來傳遞著信息,飛快地抖動著手指,速度驚人。下課的鈴聲響了,鈴聲拖著一個長長的尾音消失了,門窗被打開,氣味也散開了。學生們彈衣而起,揚起聒噪的笑語和喧嘩,紛紛地離去了。幾分鍾之後,這寬闊的畫室裏除了雪亮的燈光下麵畫架與畫板的呻吟歎息之外,再沒有別的動靜。
風之神吹來了雪花,春之初也吹來了花粉,打在窗頁上,伸進房門來。它們一定在問了:“孩子們,你們為什麼要畫畫?你們畫什麼?你們說,繪畫究竟是什麼?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啊,就是啊!孩子們、師父們,你們誰能解說這個話題?誰可以說破這個最原始又最逼真的道理?
我根本不信服,以前人們的繪畫,就是繪畫。這大自然,這天地間,美麗醜陋也罷,奧妙無窮也罷,都是實實在在地擺著的,你把它描繪到畫麵上,再奉獻給人們,究竟為了什麼?回想原始時代有一天,一個古猿拋出一根棒,另一個古猿劃出一條線。他畫得太好了,他讓人一看到這條線,就知道要把長矛拋出去。繪畫就這麼誕生了,它和人類一起成長。成長到今天,早已經畫海汪洋,師人湧湧。也的確讓人承認了,繪畫就是有所作為的。但是在我看來,在我貝安瑟本人看來,它們從來都沒有什麼作為,從來都沒有突破那“一根棒一條線”的局限,一直都是溫存在局限之內,延續著線條給人的美妙感覺,卻沒有實現繪畫更應該給人的奇跡。
遙想遠古時代那個畫了一條長線的古猿人,他又畫下了無數無數,他用無數無數的圖形刺激了古猿們的視覺,讓他們開始覺悟,開始行動,開始了由純粹動物向人類社會的轉變。所以說,人類的起源,其實是從繪畫開始的。在這個進程中,繪畫終於發揮了深刻而神奇的作用,催化古猿們看了之後,能夠開始由動物變成人。
你知道,任何一門學科,都可以通向世界真理的最核心,就像每一滴跳動的血液都來源於心髒一樣,你仍然可以沿著跳動的軌跡追溯到心髒高處。人力能夠勝天,既然如此,既然人力能夠做到的,繪畫怎麼會做不到?
如今,我就非要在這兒試試不可!我相信,畫麵猶如一個人,他不必呈現什麼美姿,演示什麼風格,不需要迎合人們的眼光,不用追求被讚頌和褒揚,它不是人們眼光裏的優寵,不是你用手觸摸的死平的板麵,它要主動地刺激、打擊人們,向人們發出召喚,努力地牽引人們,來吧!去吧!跟我去了啊,咱們一起步入神聖的領域,我們一起升入天外之天,一起變成人上之人……於是,人們真的信服了!真的被畫麵改換了命運!
“你什麼意思?你莫非是說,繪畫具有超度眾生的魔力?”
是的!絕對是的!我曾經頭朝下腳蹬天倒立在畫板上,瞑了雙眼對蒼天預言,這樣神奇的畫麵是一定潛在的,一定必須要傾盡一個人的全力以博取它的顯現!
[25]繪畫自主
而在美術學府的優雅表麵背後,已經是昏庸和腐朽。這裏多的是堂而皇之的繪畫大師,但是他們並不懂得開啟孩子們的藝術細胞,而要努力把他們變成自己的繼承人。孩子們渾然覺察不到這種教育腐蝕,乖乖地在教程、課堂和成績表的統治之下做了他們的俘虜,一起組成了所謂的“學府派”。
可我,偏偏就是他們的一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