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晴天32(2 / 2)

坐飛機回C市隻要兩個小時,現在,火車行駛了十二個小時,從白晝進入黑夜,莊岩還在途中。

路上停靠的站,陸陸續續有人上,有人下。

午夜時分,火車徑達清風站。吳思協背著一個鼓鼓的背包,走進車廂。

這趟跨省列車已經行了大半段路程,車廂裏的人群有些散落。吳思協是每邊坐兩個人的位置,但此時,她這排隻有她,對麵也僅剩一個人了。

一坐定,吳思協就把背包放上桌子,墊著它開始睡覺。這次的票買得不好,座位靠近兩節車廂的連接處,一過隧道,風就呼呼地吼進來,耳朵也嗡嗡作響,根本沒法睡,她無可奈何地站起來,眼睛往外掃視,想找一個睡覺寶地。早起的鳥兒才有蟲吃,姍姍來遲的她已經坐失良機了,好幾排長椅都被單個乘客占據了,正酣睡如牛呢。而有空間的,要麼是桌麵堆著東西,要麼就是有人趴在那裏了,隻好作罷。她戴上衣服的連體帽,往裏縮了縮,背對著連接處的她倒也躲避掉寒風了。不過,對麵座位上的人可不好過,冽風撲麵而來直拍臉,而且,他的衣著單薄得突兀,她看著都覺得冷。實在望不過眼了,吳思協從背包裏拿出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在家住兩天,她沒有額外帶厚衣服,這件外套是上次走之前沒有幹就留在家裏的。她是在年後的第三天離家回發型店的,過了大半個月後,前天再回家一趟過元宵。

“擋擋風吧。”

莊岩停滯在自己的暗影裏,無暇顧及其它。一句女聲穿透黑夜驀然響在耳邊,他茫然拉回思維,一件絨衣滑進視野。他從拿著衣服的手慢慢往上看,一雙晶亮的眼睛裏盛著清澈透底的善意。

“身體是自己的。”

心裏某個柔軟的地方猝地被撞了一下,停頓一會,莊岩慢慢伸出手,接過她的衣服。

這時,他後知後覺地有種感覺,真的挺冷的,於是,一下一下展開羽絨服,披在身上。長款的,不覺窄仄。

純淨的暖意流湧。

鋼鐵車輪聲錯錯落落地在腳下回響,哐當哐當,吳思協卻不受控製地聽成是某段熟悉的鋼琴旋律,在這種易生枝節的暗夜,思緒不由自主就飄向了學琴的日子。

各自的心思都被往事牽絆,直到旁軌自成一體的列車轟隆著呼嘯而近,重疊,分開,再遠去。

“兩列火車相錯的一瞬,時間很短,最終還是各走各的軌道。”她失神地說道,聲音有些發澀。

她意有所指的話直直快遞到他心裏,引出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共鳴,莊岩略帶探詢地看著她。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吳思協若無其事地拆餅幹,吃之前又想起來,叫他:“吃點吧。”

莊岩寡淡地搖搖頭,連身體機能都怠惰了,他不渴也不餓。

一站又一站,不斷有乘客下車。隻有他們,一個在此邊,一個在彼邊,帶著各自的心事,不動如昔。他們都在黑夜裏清醒著,但沒有交談。

淩晨四點多鍾的時候,天空洋洋灑灑地下起了雨,窗玻璃上潦草地流淌著雨水碎裂的痕跡,火車的哢嚓哢嚓中也夾帶起瀝瀝雨聲。不過,下了一段時間,它就識相地停了,窗玻璃回歸原來的剔透,外麵大片大片的農田和菜地錯落地顯出模棱。

吳思協鬆懈地定位視野,“天亮了。”又過去一個黑夜。

視線與她的話鏈接,莊岩看到天際稠密的墨藍,一線一線的光亮就潛伏在裏麵。然後,太陽在東方蘇醒,陽光暢通無阻地射出來,驅逐了沉頓一夜的陰霾。

路再長,也會有盡頭,列車徐緩進站。磨磨蹭蹭地晚點了兩個小時,報示的廣播姍然而起:“下麵即將到達本次列車的終點站,希望這次旅途能夠給您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我們下次乘車再見!”

莊岩將身上的羽絨服解下來,餘溫蕩漾開了。他疊好她的衣服還回去,吳思協的背包恢複鼓脹的狀態。

旅客熙攘著開始移行李。莊岩隨她而後起身,下站,兩個人逐漸淹沒在魚貫而出的人流中。

車廂外麵的光線明麗通透,他晴朗地抖落滿途風塵,卸下一身疲憊。

行了一段路,吳思協岔向地鐵站入口。莊岩則走進出站口通道,讓工作人員驗完票後出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