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一) 青春的過錯(3)
莊岩拆開一包煙,拿出一個新打火機,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濃濃的煙霧。他的眼睛裏寫滿疲倦。
他知道,其實靜舒過得並不幸福,報紙上陳桓和不同異性的名字和照片隔三差五地洶湧撲入眼球。每每看到這些,他就告訴自己,一定要加快步伐,她還在難堪的境地裏等著他解救。其實,她就是他奮鬥的動力,備考注會那會,畢業了學校不能住,生活又捉襟見肘,他就在財大附近的居民區租下一間單房,二樓,也是頂樓,而為了省電,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開電風扇,都是在地麵上衝水降溫,酷暑如火爐,加上蚊蟲叮嚷,常常夜不能寐,但依然得應付晦澀繁瑣得讓人心煩意躁的習題點,還要分散精力到一個家教輔導中心兼職,累困交加得萬分煎熬時,想想計獲事足後挽回她的美好未來,渾身又充滿了不懈的力量;剛接手審計業務,一文不名,光景慘淡,總是不明不白受到刁難和冷眼,但想到她承受的重迫和委屈,又覺得他的這點難堪不算什麼了;被胃病折騰得痛不欲生,想起她,疼痛也會緩解。他就是這樣,靠著她支撐,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黑夜。當他慢慢有了一點成績時,試探地給她的*發過信息,也輾轉通過她那幾個室友想聯係她,但從來都是石沉大海毫無回音。他覺得應該是自己還不夠出色,於是更加努力。他以為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時至功已成、名已就的今天,有足夠的能力負擔她的重壓。卻萬萬沒想到,她根本就沒有回頭的意思,一切早就事過境遷。他一直把她放在未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上,而其實他們沒有未來,這麼多年來支撐他的信念是虛無的,他醒悟得猝不及防。
那他的滿身榮耀要來有何用?他還努力給誰?
等待不可怕,錐心的是延伸了漫長的等待,卻沒有結果。
廣播不停地催促檢票進站,莊岩熄滅香煙,離開吸煙室。到底還是錯過班機了,正好就讓疲憊的旅途麻痹困頓的心。
揮手,回望,掩麵而泣,候車室處處漫溢著離別的殘象。莊岩不是C市本地人,大學時代放假回家,靜舒送他到火車站,有過這樣難舍的傷感。參加工作的頭幾年,也坐火車櫛風沐雨地出差,但身後再沒有人依依不舍,逐漸就模糊了那種感受。
莊岩走向檢票口,還有零星的幾個旅客和他一同進站。他們都是拖著大包小箱,隻有莊岩空蕩蕩地孑然一身。他的行李已經隨著出租車和同事去機場了。
莊岩很輕易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是兩座靠窗的位置。不知道算不算幸運,他在開車前半個小時竟然還買到了座票。
結伴的人已經聚在一處玩起了撲克牌,歡笑聲灑遍整節車廂。世界此地彼地、熙來攘往地熱鬧著。
莊岩低調而沉靜地窩在窗角落裏,飽經風霜的心恍恍惚惚地飄浮著,腦海裏閃過很多畫麵,他記得是大一發新書時,全班人兵荒馬亂地湧去領書,圖書館在南區,往北區搬,途中不斷有女同學嚷著累或暈的,隻有她,抱著厚厚的一摞書,依然沉沉靜靜。他隻是友善地想為她分擔一點,不料她卻羞澀得從臉一直紅到脖子,讓他瞬間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於是絞盡腦汁寫了生平第一也是唯一的一封情書,之後順理成章和她交往,成為彼此的初戀。摒棄大學戀愛那套同居的潛規則,他們之間一直都是規規矩矩的,第一次牽手還是上溜冰課時,她差點摔倒,他情急之下抓住她,手才膠在一起。初吻要到放寒假,她送他上火車,離別之前她蜻蜓點水地在他臉上啄一下,被他拉回來,補成一個吻。*更遠在大三那年,他生日,她把自己完全交給了他。兩個人都是首次,臉熱心跳,非常緊張,還是在理工大附近找的旅館,又沒什麼經驗,久久不得其門而入,笨笨拙拙地很有一番痛苦。他們時常會做點兼職,兩個人膩在一起的時間不多,比較頻繁的就是用自行車載她繞湖逛,她總說他們是老夫老妻了。他們是姐弟戀,但她沒有他穩重,可她也不是動輒就撒嬌胡鬧的嬌氣女生,最多就讓他做雙份作業,生氣也隻是不理人,但一哄又好了。別人談戀愛消費很高,他們不是,她不準他亂花錢,他就送過她一朵玫瑰花,還是在情人節過後。也曾買了一個戒指,是地攤貨,但她喜歡得不得了,窮開心。冬天她的手很冷,就一人帶一個手套,另外兩隻手十指相扣放在他大衣的口袋裏。
那麼多美好的回憶,那麼深刻執著的愛,終究隻變成了南柯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