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漣在一旁卻是悠閑,接了茶來喂玦兒,笑道:“生什麼氣呢,也就葵心治得住他,不知這次又用了什麼法?”
符葵心得意的笑笑,道:“也沒什麼,微臣跟他說,照他這個樣子,別說先鋒,連出征都不會上他上場。他什麼時候能在微臣手下走過二十招,什麼時候讓他隨軍做候補;能走過五十招,才讓他上陣——結果他十招都沒扛住,隻好老老實實的留在平城清點糧草。”
玦兒這才放了下心,她雖不太懂這些舞刀弄槍的把式,對符葵心的武藝倒是有信心的,季漣的親隨侍衛都是苦練了十幾年的,能接過百招的也沒有幾個,更別提孫隱閔這樣的花拳繡腿了。
符葵心又同她講了幾樣孫隱閔在平城府日常的事,說孫隱閔心思敏捷,若能好好錘煉錘煉,將來必成大器雲雲,到傍晚時分,才告了辭。
永昭七年春,季漣和玦兒攜二位皇子回長安,主持三年一度的春闈殿試。
趙賢妃屢次到長生殿來探望炡,在明了季漣的刻意安排後,趙賢妃也不敢對炡有太多的關懷之情,宮中的太監宮女更無一人敢在兩位皇子麵前提及此事。
春闈殿試尚未完結,久居廣清宮的張太後病危,玦兒前去探視多次,季漣又急召齊王涵入京侍奉,最終藥石無醫,終於在十月薨逝。
於是季漣不得不留在長安主持喪儀,祭太廟、謁陵,並將張太後與永宣帝合葬康陵。
因有兩年沒有呆在西都長安了,季漣想了想,便決定等過完了來年的新年再回洛陽,同時花四娘以年邁為由向季漣請辭,在永昭六年胡如誨請辭之後,鳳台閣一下走了兩個老人,柳心瓴終於熬到首輔的位置。
符夫人在命婦入宮覲見之時,與玦兒提及符葵心的婚事,頗為為難。季漣追問之下,符夫人才道符葵心曾與家中從嶺南一路帶來的一個丫鬟交好多年,私訂了終身,被符靖發現,責難多時,又將那丫鬟也打發回了老家,父子二人因此事屢起爭端。
季漣聽了向玦兒笑道:“難怪你上次說他是想討的討不到,原來是這回事。葵心也真是的,男歡女愛原是平常,還扭捏個什麼勁。”
玦兒向他暗示官民不婚的律例,季漣這才反應過來,記起符家夫婦因符靖出軌而不合的舊事,想著符葵心事母至孝,必然不敢一邊娶妻一邊納妾的,便笑道:“一有什麼為難的,先將一女子納入門來做側室,將來若有生養再扶正也不算違例;葵心再不結親,難道符靖將軍就不急麼?”
符夫人忙應了,說是回去便將那女子接過來給符葵心納為妾室,季漣自覺又做了一樣好事,這才稱心。
新年之後,隨同季漣和玦兒同幸洛陽的,除了六部官員,還有季漣親選的十幾位翰林院侍讀、試講,因為一一年炅和炡便已四歲了,也到了啟蒙的年齡了。
三四月正是洛陽繁花如錦的時候,季漣隔不了三五日便帶著玦兒到伊水兩岸遊玩,有時在南宮裏作一些工筆的花卉圖,玦兒便在一旁幫他研磨或是題字等等。
一日季漣一時興起,看見花苑裏的心瓣海棠,磨著玦兒倚在海棠側,讓他畫一副相思美人圖,才下了筆沒多久,就聽見外麵宮女的聲音:“大殿下,二殿下……慢點,別跑,小心摔著。”
炅和炡已跑了進來,見到季漣和玦兒,十分歡欣的跑到二人跟前,手都背在後麵,一副神神鬼鬼的樣子。 季漣便問道:“你們不是跟著先生在北宮認字的麼?怎麼這個時候跑回來,是不是想讓爹打手心了?”
炅絲毫沒有被季漣的話恐嚇到,笑著答道:“今日先生教我們寫自己的名字,我和弟弟學會了,又寫了爹和娘的名字,拿回來給爹和娘看的。”
玦兒看著兩個小孩一副獻寶的樣子,笑著從他們身後取過他們折好的紙,打開來看不禁失笑,季漣拿過一看,也是哭笑不得。那兩張紙上一個寫著“陛下”,一個寫著“娘娘”,原來他們二人想著爹娘平日裏叫自己名字,那旁人叫爹娘的也必是他們的名字,興衝衝的讓先生寫出來,再一一描了出來。
炅和炡一日日的長大,漸漸的越來越有心思淘氣,最初季漣一力支持讓兩個兒子在洛陽行宮較為輕鬆的環境裏長大——畢竟長安宮裏形勢複雜,季漣不願意兩個兒子在年少懵懂的時候便受到各種人等虎視眈眈的目光,一也是他當年下了一趟金陵後的感悟,總覺得自己的兒子,要在自己的親手培養下,知天下民生,識百姓疾苦,中正密察,堪負重任。另一方麵他又希望兩個兒子能相互友愛,兄友弟恭,更重要的,是要在年少不知是非的時候,不能依賴除了他和玦兒之外的旁人。
然而在洛陽南宮裏住了一兩三年,他漸漸體會到原來做一個好父親真的很困難。
比如他決定帶兩個兒子出去看伊水附近的農戶春耕,一邊有翰林侍讀學士不厭其煩的講述農桑固本天下的重要性,那兩個小孩卻趁著大家不注意把農戶的稻秧給打散了,讓人家有苦也不敢言。於是他決定要扮演一個嚴父的角色,誰知玦兒也很好的做好了慈母的樣子,因為想著以前師傅對自己小時的縱容,便勸著季漣說道理可以大了在講,小孩子難得童心未泯,不應多加拘束……
另一件讓他十分不快的事情,便是這兩個孩子極大的分散了玦兒的注意力。玦兒一向不善女紅的,便是和他最如膠似漆的時候,也隻給他繡過一個看起來像水鴨子一般的所謂鴛鴦荷包。等兩個兒子過了兩三歲沒那麼吵鬧的時候,她竟然專門從孫家在洛陽的綢緞莊請了幾個繡娘,進南宮來教她做小孩的衣服,把他先前專門命人搜羅來的極是手巧的木工匠人和金石師傅都冷落在了一旁。
他起初還指望著玦兒在做了兩個兒子的衣服後,能考慮一下他的福利,誰知一時的小孩長得快,做好的衣服穿不了幾個月便小了,於是玦兒又開始做新的,氣得季漣每每看到兩個兒子身上的新衣都有一種剝下來拿剪子絞了的衝動。
有時看著她在燈下製衣的樣子,他便想起幼時張太後也曾這樣待他,不免覺得現下已經一樣了,玦兒不能生育雖是遺憾,倒也免了像他和張太後那樣母子失和的可能。而玦兒並不因炡仍在趙賢妃名下且炅是太子的緣故對兩個兒子有所偏待,他看在眼裏更是歡欣,衝淡了他屢屢想起張太後後來對他和玦兒施以毒手而生出的怒氣,更加覺得為了維持現在在洛陽行宮一樣和樂安寧的生活,便是烏台禦史再多罵罵他耽於怡樂大興宮室也是沒有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