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 十章 誰念幽寒坐嗚呃(3 / 3)

她心中長歎了一聲,老老實實的給玦兒揉捏頸肩。

過了小半刻季漣終於回來了,見玦兒正在翻冊子,問她在找什麼,玦兒笑笑道:“聽說謝昭儀這半個月就要生了,正在想著這是頭一個寶寶,照理該是有些封賞的,正看著該給謝昭儀什麼品級呢。”

季漣皺著眉,抽過冊子扔在一旁,摟著她歪到榻上道:“這些事情你就別理了,每天操這些閑心做什麼。我聽太醫說女人生產的時候最是嚇人,這些日子你也別老去雲華殿了,操心的事就讓別人做去吧。”

玦兒聽了心裏一緊,這所謂的別人,自是剛才季漣去探過的江淑瑤了。想著高嬤嬤日前要她早做準備的話,再看看現在季漣如此安排,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難道他竟然疑心起自己了?——到底是要細細謀劃了來。

閉眼躺在季漣的臂彎裏,她開始懊悔自己不曾跟著師太學得十分本事,如今師太圓寂,枕邊人雖對她寵愛如昔,心裏除了她,卻更要裝著江山社稷——若是起了衝突,自己怕不是要往後排的,那時除了自己,便沒有人可以倚靠了。

猶記當年要與師太分別,師太說:從此我們師徒便各安天命吧。

師太送她到灞陵橋上,折了一條柳枝對她說:柳枝隨風搖曳,但年年春天,總有重抽新芽的時候。

師太一路上都哼哼唧唧的,叮囑著這樣那樣的話,到最後師太忽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來一句:玦兒,為師再教你最後一樣——人人都覺得該笑的時候,你要知道如何哭;人人都覺得該哭的時候,你要知道如何笑。

當時自己全然不解——豈有這樣顛倒情緒的道理?況且人人覺得該哭的時候,那必是有傷心至極的事,又如何笑得出來?

師太笑嘻嘻的說:玦兒,你笑起來最好看了——別說男人,就是師傅我這個女人,看著你笑,也要心旌蕩漾呢……唯有笑的出來,方有希望——隻希望……你沒有用到這句話的一日。

再想起來,就中似乎有十分的深意,隻是當時不明白。

玦兒努力的扯起嘴角,想著前麵就是湖水,想著嗅到的是荷香,想著以前自己坐在船邊,季漣捉弄自己的情景……

季漣伸手畫著玦兒的唇線,低聲問道:“小東西,笑什麼呢?”

玦兒猛地睜了眼,季漣愣了一下:“你沒睡著?”玦兒的眉眼彎彎的:“沒呢——你不也沒睡著麼?”

“那你在笑什麼,剛才……還以為你做夢夢到什麼高興的事呢。”他心底歎了一聲,連日來隻是不順,或許隻有在夢裏,她才能笑得這樣開心了。

玦兒笑得依稀有些燦爛:“剛才閉著眼,突然想起有一年咱們在曲江池玩,我坐在船邊,把腳伸到水裏玩,你在後麵嚇我,說要把我推到水裏去喂魚。我一時害怕,就死死的拽住你,結果——咱們兩個都掉到水裏去了。”

季漣凝眉想了一下:“那時你好像才八歲吧,還是九歲?後來咱們兩個濕的跟水鬼一樣,躲在馬車裏麵偷偷的溜回來,穿過秋風殿的時候還偷偷摸摸的,生怕被皇爺爺看到了。”

玦兒抿著唇笑,微微嗔道:“好像是吧,你那個時候壞死了,時常嚇我,可大家都誇你明白事理,還說你疼我……就是把這些事說出來,隻怕也沒人信。”

季漣哂道:“你不也是一樣,背地裏搗蛋,偏偏一出了門見了大人就繃著臉做笑不露齒的端莊模樣。”說著他伸出右手扣住玦兒的左手,心中一陣激蕩,又帶著幾分歡喜——這是玦兒自沒了孩子後,第一次同他說起曲江池。這一年以來,沒人敢在二人麵前提及折柳湖或是曲江池——甚至連個水字都不敢提——玦兒沒再去過折柳湖釣魚,便是今夏蓮花開了,他也不敢跟她說要去曲江池賞荷……

一切都會回到以前的,季漣如此想,積鬱許久的鬱氣一瞬間散的無影無蹤——這一夜,他難得的睡得極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