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的調查緊張進行著,而這頭孔家的酒席也沒消停,一直擺到傍晚,酒管夠,菜管夠,還有紅包拿。所以,這一天,村裏不少人家都沒開灶火,全在孔家吃得肚皮圓滾後一邊打著酒嗝一邊剃著牙回去。
路過林家老屋前頭那一大片寬闊平坦的大禾場的時候,村裏人就瞅見林國慶老兩口站在台階上不停張望,一側的灶房屋頂上還冒著淡淡青煙,看樣子是剛剛做完晚飯。
“國慶叔,瞅啥哩?濤子麼?”
一個本家後生邊從禾場前頭小路上走過邊朝林國慶喊。
“濤子去孔家酒席了不?”
林國慶趕緊問。
“去是去了,沒吃哩!早走了……咋?他還沒回?”對方問道。
林國慶搖搖頭。
“他跟山杏一塊兒走的哩!山杏今兒又在孔家大鬧了一回,聽說鐵牛淹死了,懷疑是大偉下的黑手……”
那後生繪聲繪色地說著,腳下也沒停,說話間人已經走遠了,扔下林國慶愣愣地站在台階上,半晌沒回過神來,還是一旁老伴拿胳膊肘捅了他幾下,才醒過來。
“鐵牛死了?”
老伴不無感慨地低聲說了句。
林國慶沒有答她。
這陣子,村裏正是多事之秋,仿佛這當兒就連死個把人都已經並不啥大不了的事似的。
老兩口都不再做聲,各自心裏沉甸甸的。村裏的事兒,是越來越叫人捉摸不透了。
“聽說小濤送山杏回家……咋還沒回……”林國慶嘴裏嘟嘟噥噥的,出乎意料的聲音小得很,像個婆娘,“到底還回不回麼……”
“死老頭子!還管天管地了!咋?又要扯你那套為人處事的規矩訓話了是不?人家山杏也怪可憐……”
林學濤娘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拿巴掌拍了他一下,沒好氣地嚷。
“我……不是那意思!”這回林國慶打斷老伴,狠狠地一眼瞪了回去,“我就是擔心著他沒吃晚飯哩……”
林學濤娘愣了一輕,隨即,心裏輕輕地歎了口氣。這回,自個兒倒是真冤枉了老頭子。
“行了,關門吧,咱倆自己吃,飯菜給小濤留鍋裏熱著……”
林國慶朝村口望了一眼,拉了拉披了肩膀上的那件老舊的中山裝。開始跟老伴一起,去關堂屋的木門板。林學濤娘在一旁默契地配合著,盡管心裏裝滿了事兒,可在那些煩憂雜亂的心緒中,總算有股子寬容的暖流,正在她心裏細細地流淌。
不一會兒,裏屋傳來一陣女孩的細碎腳步聲。
“爺,誰死了?”
“鐵牛,村西頭那個,又聾又啞的小子。”
林國慶一邊橫上堂屋大門的木頭扛子,一邊幽幽回了句。
“呀!那不是山杏姨的侄子麼!她這會兒肯定傷心透了哩!我去看看她!”
說著,屋裏的女孩就要邁出門檻鑽台階外頭去。
“回來,別去了!金鳳,最近村子裏亂著哩!一個小丫頭,夜晚亂跑啥!上回的教訓不記得咋的!”
林學濤娘趕緊在後頭叫住了女孩。
金鳳遲疑了下,隻好轉身回了屋裏。
林學濤娘吱呀一聲,把最後一扇偏門也關上了。夜晚降臨,屋裏光線完全暗下來,金鳳蹦蹦跳跳去摁堂屋的燈泡開關,可答答摁了好幾下還是一片漆黑。
“奶,停電了哩!”
“唔……那就點燈盞唄,以前村裏沒通電的時候,千百年還不這麼過來的……”
林學濤娘不以為然地嗯了句,從房裏找出一隻油膩膩的燈盞,點燃後,亮光緩緩布滿整個屋子,眼前,金鳳那張細嫩標致的青春臉蛋兒給火亮映得清晰起來。金鳳在城裏念書呆得久了,這會兒瞅見煤油燈盞,有些小小的興奮好奇,忙湊到前頭來。
“金鳳,明兒我讓小濤送你回縣城吧。村裏不太平哩!”
“我不!我還要去看山杏姨呢!再說了,上回那兩黑社會殺手還沒逮到,我去縣裏不安全!”
林學濤娘給她一時噎住了,又好氣又好笑,拿手劃了一下金鳳鼻子,怨道:“念書不學好!給你奶耍心眼兒哩!借口還挺多!”
金鳳格格笑了起來,拉著林學濤娘的手央求:“奶,你就讓我跟濤叔多呆幾天好不!”
一旁林國慶這會兒已經把門都關嚴實了,正走過來,聽見這話板起臉孔嚷了句:“吵啥吵!洗把臉了吃飯去!”
金鳳怕她爺,給訓了一句,吐了吐舌頭,趕緊去灶房打水去了。留下林學濤娘站在那兒,瞅著金鳳丫頭蹦蹦跳跳地快步朝灶房跑去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