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杏,咱先回吧!在這兒鬧著也不是辦法……一切等派出所的人調查有結果了再說。”
再三考慮,林學濤最終長長地歎了口氣,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向了被眾人死死架住的山杏。
他扶起山杏,在她耳旁耐心地安慰著,盡管萬般的咽不下這口氣,山杏心裏其實也明白,孔家人一口咬定沒幹,她終歸沒辦法。
最終,山杏總算是讓林學濤給勸住了,扶著林學濤的胳膊,在全村人議論中,深一腳淺一腳地離去。
後頭,禾場裏全村的村民們都伸長著脖子,目送著林學濤跟山杏一行人離去,個個竊竊私語。
孔老頭一雙老眼眉頭緊鎖,看著林學濤和山杏黯然離去的背景,心裏頭,一塊懸著石頭總算稍稍放下了點。轉頭瞅了一眼旁邊的孫子大偉,大偉不敢正眼瞧他,急忙地把臉避讓了過去。
孔老頭沒有說什麼,心裏卻揪得更緊了。
“看啥!繼續!燒火的燒火,切菜的切菜,都忙活起來!酒席照開!”
孔老頭扯著嗓門大聲吼起來,仿佛是發泄胸中悶氣似的。
於是,劈裏啪啦,諾大的禾場裏頭,又響起了咚咚的切菜聲,劈柴聲,桌椅板凳嘩華的挪動聲。村民們各自重新回到酒席上,吆五喝六地吃喝起來。
林學濤攙扶著山杏,一路送她往自個兒家走去,臨了,又吩咐強子把身子虛弱的鐵牛娘送回去,強子點點頭應下了。進了屋,扶山杏坐下,林學濤見她大動肝火,想去給她倒杯水,可剛一起身,就讓山杏兩手給死死拽住了。
林學濤剛想安慰幾句,陡然覺得手背上砸落幾顆熱熱的水珠,一下就愣住了,半晌,伸手輕輕扳過山杏的臉,這才發現眼前平素村裏的女強人,這會兒已經傷心成了淚人兒……
“濤子,你說嫂子是不是掃把星哩……盡拖累別人,這會兒,還把我家鐵牛給害死了……”
山杏抽抽答答地哽咽著。也隻有在這會兒兩人獨處的時候,她才能這般流露性情。
林學濤輕輕地歎了口氣,心疼地伸手在山杏雪白圓潤的臉蛋兒上抹了抹,替她擦去滿臉的淚水,搖頭輕聲道:“不是哩!山杏,不怪你!你是咱村的大好人,大能人,村大招風哩!自打咱們在村裏辦罐頭廠以來,經曆了多少風風雨雨的,還不是一樣挺來了麼,我看這回的事兒也一樣!等這陣事兒過去,我還推薦你當村長!”
山杏搖搖頭,道:“濤子,你就別寬我的心了!我總覺得,這回的事兒跟以往不一樣,牽連大著,又扯了上回莊夫人的事兒,怕是沒那麼好解決!孔大偉的性子我知道,出了人命,孔家肯定不惜一切代價也得護著,我怕是……”
林學濤拿手堵住了她的嘴,沒讓她把話說完。
“別瞎想了!喝點兒,洗把臉,好好在家休息幾天!派出所的人調查個三兩天就會有線索,到時候肯定沒孔大偉的好果子吃!你等著,我去給你打水。”
林學濤安撫了山杏,剛把手從她臉上抽回來,卻被山杏猛然一把抓住了,抬起頭,山杏給眼淚衝洗得晶瑩的目光定定地瞪著他,那裏頭又是猶豫,又是柔情。
“濤子……你能不能……”
“啥?”
“別走……留下來陪嫂子……”
山杏說到最後,低下頭去,聲音也小得幾乎隻有自己才聽得見。
林學濤心頭輕輕一愣,半晌有些回不過神來。
雖然自己沒少在山杏家留宿過,可以前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像這麼直接了當的由山杏嘴裏說出,那是真真的頭一回。林學濤知道,被逼辭去村長的職務,鐵牛的冤死,接二連三的打擊,對於一個獨守空門的寡婦的傷害實在太大了,越是表麵的女強人,這會兒就越是內心脆弱之極,她需要一個貼心的人兒守在身邊,為自己療傷。
可是,村裏人言可畏,會容許他們放過他們嗎?
“濤子,嫂子知道村裏人一直背地裏說咱倆的閑話……如今事兒都到這份兒上了,嫂子索性也不怕不管那些了!”山杏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口氣堅定地說。
林學濤輕輕地歎了口氣,心裏一下舒展了許多,這一刻的感覺,仿佛也正是自己等待了許久的。
他打消了顧慮,甚至連去關好大門也懶得去了,挨著山杏的身邊輕輕地坐了下來,山杏伸手攬住他肩膀,默契地朝他懷裏鑽了進來,兩人沒有說話,隻是把兩具疲憊的身子緊緊地,深情地貼在了一起。外頭,秋高氣爽,陽光明媚……
下午的時候,鄉裏派出所的三四個民警來到了村裏,一撥人去了鐵牛家了解情況,把當時從河裏撈出屍體的漢子,鐵牛娘都召集到了一塊兒,詳細地問這問那,作好記錄。另一撥則由最早發現鐵牛的村民帶著,到了河邊現場。
這會兒,水已經褪去,岸邊的泥地給漲起的河水浸了一夜,已經衝刷得平平整整,像拿泥刀抹過一樣,就連那個曾經埋槍的大坑,也已經消失無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