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季珩不知何時已經穿戴整齊,站在她身側。她又去瞥了眼院中的表情變化明顯的薇箬,忽然覺得不開心,唇角抿了抿。
“放開我,我要走了。”
季珩低頭看著她,手從她肩頭拿開,卻握了握她的手,說:“先回去洗漱一下,等我來用早膳,嗯?”
了了沒應,扭身跑掉。
季珩看著她身影出了院子,轉身回屋。
名澄等人跟上。
“看樣子她還未恢複記憶,你這一苦肉計,真是使得又準又狠!”
季珩落座,桌上一盞茶杯,裏頭剩下半杯水,是方才了了喝過的。他拿起來,飲了一口。
名澄坐到他對麵,說:“看她方才那模樣,戰況夠激烈呀。你這拖傷帶病的還如此奮戰,真是驍勇!”
季珩未理會他的數落,隻說:“若是沒帶來什麼價值的消息,你可以走了。”
名澄破口大罵:“你個見色忘義的禽獸!”
薇箬見兩人又是要開吵的架勢,插嘴進來:“師兄,孚龍三百年眠,三百年醒,如今三百年沉眠期將過,不知他何時回醒來,這個時候闖孚龍淵不是最佳時期,不若再等一些時日……”
“昨夜她短時地恢複了記憶,”季珩開口,手中握著那盞茶杯,指腹在杯沿上來回摩挲,“她已經等不起。”
萬物往生,皆要斬斷前緣,天地法則,不可違抗。季珩這樣戰功顯赫的上神也是折了一萬年的法力保住了自己在塵世短短幾載的記憶,桑柔不同,前世無福澤於天地,自然不能得天地之法外寬恕。
寄存於幽冥草,屏斷前緣舊憶,可暫得存活,但不是長久之計,不依靠幽冥草,記憶會慢慢恢複,但記憶全部恢複之時,便是魂飛魄散,永遠湮滅於六界。
孚龍淵裏藏伏龍,伏龍世守降孚草。
那是季珩要去取的東西,也是桑柔唯一的希望。
名澄恢複了肅穆,道:“你的決定,我們知道阻止不了,但,這孚龍淵,你如何不能一個人闖。我陪你一起去。”
季珩說:“我離開一陣,借由養傷閉關之名,她如今會時不時恢複記憶,定然也會想起你,你便是這天界她唯一熟識的人。我已將你們過往的事情講與你知,我需要你留下替我穩住她。”
名澄皺眉:“她若恢複舊憶,依照她對你的了解,定然會起疑。我一個人怕糊弄不住她。”
季珩說:“她便是記憶也是殘破,且恢複記憶多數在晚上,我已備了凝神助眠的香,她夜裏不會醒來,白日你便如常應對便可。”
名澄點頭:“好,我竭盡全力。”
薇箬壓下心頭各種心緒,上前:“那師兄,我陪你去!”
季珩搖頭:“薇箬,若是你不能放下不該有感情,太蘅宮,你往後還是少來吧。”
薇箬有些不可置信:“那日你對我未置一眼,我已明白你的意思。我往後不會再善作主張了,如今我隻想幫你,這樣也不行嗎?”
季珩言語斬鐵:“不行。”
薇箬心頭大痛,眼中猩紅:“為何?因為她吃醋?”
“是。”他回答。
薇箬身子微一踉蹌,抬頭壓抑住眼角的淚,說:“好!!你狠!”她轉身離去。
元明一直在一旁未說話,待薇箬離開後,開了口:“季珩,你未免太決絕了些。”
季珩不置可否。
名澄附和說:“她畢竟是真心實意想幫你,也知道了你們之間再無可能,何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季珩說:“如今,我也無暇顧及別人。”
名澄說:“不是無暇,是吝於吧。”
季珩抿唇。
**
薇箬哭著穿過太蘅宮,準備離開,在花園遇到了了了。
她正捧著一碗魚食,往池中灑。
可她這撒魚食的做法分明是亂來。
心中嫉恨加氣憤,她飛身一下到了了了麵前,搶了她手中的魚食,扔在地上。
“魚可饑養,不可飽養,你不知道嗎?”
了了愣了愣,站起身,搖頭:“不知道。”
薇箬怒火更盛:“你什麼也不知道,隻會讓師兄替你受難,他昨日剛替你受了天譴,接著又要為你去闖孚龍淵,你是不是將他害死了才肯罷休。”
了了皺眉:“你……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嗎?你隻是一縷殘魄,本就不該存活在這世上,要不是師兄每日給你度靈力,你早就魂飛魄散了。而如今,他還要為了救你,去闖那極險之地,采降孚草。你們隻是凡塵見短短幾年的相遇相識,憑什麼讓他為你付出那麼多!你憑什麼!”
了了驚愕呆立,薇箬的話字字句句入耳,她聽懂了,卻又似乎不明白。
薇箬見她無反應,憤憤離去。
留下了了呆立在那裏。
**
得知薇箬闖入孚龍淵,已是深夜。
了了今夜又恢複記憶,兩人自是同榻而眠。
名澄等在門外,季珩動作小心,下了床。
“你去哪兒?”了了微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季珩扣腰帶的動作停住,回到床邊。
了了半睜著眼皮,顯然是困意十足卻負隅頑抗著。
季珩低頭在她額上吻了下,說:“睡吧,我去處理些事。”
了了嗯了聲,已經睡過去。
季珩將被子攏了攏,又在她唇邊深深落下一吻,輕聲道:“等我回來,阿柔。”
**
天明,了了出了房門,名澄已在院中等著她。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道:“你?”
名澄招呼她過來吃早膳,兩人這段時日相處,已十分熟絡。
“先吃飯,趁熱。”
了了過去,他周到地給她盛粥布菜。
了了接過,小口吃著。
名澄看著,忽然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了了抬頭,莫名其妙地盯著他:“啊?”
名澄連忙擺手:“沒事沒事,我看你一大早起來神情恍惚,測試一下你是不是清醒。”說完自己在那幹笑,笑幾聲覺得太牽強,悶頭吃東西。
對付女人,特別是季珩的女人,他做啥都無法得心應手。
了了未再理會,低頭一口一口地吃著東西,很認真專注的模樣。
還好現在她還未恢複記憶。名澄鬆了口氣。
季珩不在,了了問起過他的下落,名澄按照計劃的說辭解釋給她聽,了了安靜地點頭,是信服的模樣,隻不過麵色不亮,眉間總結著憂色。
名澄這段時日幾乎是沒合眼,守著她。見她不開心,想盡辦法哄她開心。
“聽聞你們在人間初見,便結了梁子,你生生將季珩推入了湖中,那畫麵想想就覺得有趣。下回,咱們去思明那邊,將上世的故事挑出來看看,好不?”
了了本低頭似遊神,聽聞抬頭看向名澄,問:“他同你說的?”
名澄點頭:“你忘了過去的事,可將季珩苦的。不過你們的故事,我大多知道,你有啥想了解,問我即可。”
了了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嗯……他可曾同別人一起聯手,騙過我?”
名澄正沏了杯茶,正小口抿著,這時一聽,嚇得手一抖,茶水盡數潑在唇上,帶起一陣淒厲慘叫。
了了在一旁笑。
名澄一邊誇張地嚎,眼角收羅她的笑顏,心頭鬆了口氣。他真是不容易,用生命在給兄弟兩肋插刀。
元明找來時,了了在午休,名澄百無聊賴地在院裏逗鳥兒玩兒。
隨同一起來的,還有歸隱多年的荀予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