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車裏本就不高的氣氛頓時又凝重了幾分。
“你們是去張村吧?”李宇又問道。
“是張村。”
“那是地震震中,”李宇說著,從靴子裏抽出一張地圖,果然是隻有特種兵才有的特殊習慣,又抽出一支筆,在地圖上圈出一個點:“我昨天問了從裏麵出來的老鄉,路已經塌了,連路基都沒了,下麵是伊啦河,昨天下了一晚的雨,河水猛漲,咱們的人長了翅膀飛過去也得損失過半。”
“你有更好的方法?”
“我得到現場看。”
趕到計劃駐紮點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一路走走停停,三十公裏的路開了足足七個小時,而他們現在處在的位置,距離震中還有七八十公裏的盤山公路。
通往震中的唯一公路是單行道,公路兵已經到了正在搶修,從山上垮下來的堆積體上密密麻麻地站著人,燈火通明地忙碌著。為了避免倒車都倒不出去,也擔心車子都堵在這條路上會導致更進一步的道路坍塌,所有車被攔截在了距離斷點幾公裏外的一個村子裏。
村子全部斷電了,黑漆漆的一片,房子倒成一片,也看不到人影,距離震中還有一段距離,加上全木質的房屋結構無形中救了他們的命,全村除了牲畜幾乎沒人傷亡。擔心進一步餘震,大部分人還是搭車或者步行轉移去了別的村子或者縣城,剩下的不願意走的老人或者傷者,都住進了村子另一頭的中心小學安置點。
全村就這麼一片空曠地,兵們終於開始生火準備做飯了。這是進山之前,最後的體力準備,以後的十幾天,炊事車是開不進去了,連幹淨的水源也沒了,能不能有得吃都是問題。
多少稱得上豐盛的,土豆燒肉和大白飯,在車上吃了一天的單兵自熱食品的兵們看著熱騰騰的飯菜口水都快出來了,卻在看著周圍端著泡麵碗眼巴巴看著他們的孩子的目光下,頓時,收斂了笑容。
“孩子,來一起吃吧?”袁靳啃著饅頭,友好地召喚著,那兩個孩子卻是搖搖頭,反而怯生生地倒退了兩步,然後一溜煙兒跑了。
“帶來的物資待會兒分一半兒送去給災區群眾。”容光說:“袁靳你來一下!剩下的每個人十公斤物質,分配一下,帶不進去的,也全送去中心小學!”
“袁靳!帶著兩個孩子去吃飯!”
“袁靳!兩廂方便麵,送去給炊事班!”
“袁靳!……”
一整個晚上,袁靳這個名字,就沒脫過容光的口,指揮做這,又指揮做那,就好像腦子被格式化了,全隊那麼多人隻記得袁靳著一個名字。
他突然有點懷念宋起在的日子。
在跑了三趟穿越全村的據點到中心小學的來回之後,全身脫力的袁靳終於得空來到打飯的孫哲宇麵前。
一勺米飯,一勺土豆燒肉。
袁靳端著飯盒準備正找個容光找不到的地方貓著腰吃晚飯,就聽到孫哲宇的聲音:“你看到李宇大哥了嗎?”
“他沒來吃飯?”袁靳餓極了,兩三口刨著飯,嘴裏含糊不清。
孫哲宇說:“沒來!隊長說了,快去找人,務必拉過來吃飯!”
“哦!”袁靳說著端著飯盒要走,又被孫哲宇拉住了:
“別說隊長說的。”
“知道了知道了。”袁靳端著飯盒,不耐煩地走了。
李宇呆的地方的確很沒創意,在他們之前坐的那輛車的車廂裏,袁靳找到了借助駐地微弱的火光一邊看著地圖,一邊啃著壓縮餅幹的李宇。
“李宇大哥,吃飯了。”
“你們吃吧,我吃過了。”他笑著揮了揮手裏的壓縮餅幹。
袁靳打了個飽嗝:“隊長說了,您得去吃飯。不然我可跟隊長說啦!”
“幫我和隊長說,情我領了。”
然後袁靳隻好無奈地轉頭要走出車廂去和容光彙報戰況,不料,剛剛踩出一步,就聽到後麵李宇叫他的聲音:“你叫袁靳?”
“是我。”袁靳轉過頭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今天隊長起碼叫了八百遍他的名字,被記住也是正常。
李宇點了點頭,然後問:“哪個靳?”
“一斤皮革。”
李宇的笑容僵了一下,明顯有些不自然,又問:“你家裏就你一個孩子嗎?”
像被查戶口。雖然袁靳很不爽這種感覺,但是看在對方是前輩的份上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還有個姐姐。”
然後就看到李宇臉色瞬間卡白,他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胡亂地折疊著剛才明明整齊的地圖,隔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你是袁媛的弟弟?”
“你認識我姐姐?”袁靳一下子精神起來了,早該想到的,他是鐵血的老人,按理來說,認識袁媛並不奇怪。
“我們是……”李宇似乎想要說什麼,可他剛開了個頭,就聽到外麵容光大嗓門的聲音:
“袁靳!來把這車挪挪!”
好嘛,汽車班的工作也歸他管了。
袁靳倉促地應了一聲好,然後不好意思地衝李宇抱歉地笑了笑,說:“隊長叫我了!我等會兒回來咱們聊……”
而後者,回應的是一個鬆了一口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