禱告之所的外圍,重新又聚集著族人們的身影。他們要共同見證,又一位金枝儀式執行者的赴命。因勒從容地走到圓周的邊緣,一麵與圓弧相切的看不見的屏障麵前。從透明的屏障中,就能看見對麵禁忌的領域。在通常情況下,所有人無一例外都會被這麵屏障阻擋住去路。
因勒舉起手臂,讓光芒在他手腕之上的藤環中亮起。接著,屏障仿佛也隨之產生了某種不可察覺的變化。因勒嚐試著將手伸向前方,然後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可以越過屏障那一邊。這代表了,中樞之林的結界認可了他這個金枝儀式執行者進入其中的資格。
這樣的感覺,自己已經是第二次體會了。隻不過這一次,是他隻身一人越過這外圍森林與中樞之林的交界處。他回頭望了望身後以企盼的目光期待著自己的族人們,心中暗暗起誓,一定要讓五朔樹果實的出產與森林的日常生活恢複原狀。除此以外,那兩名皇家騎士,無論是出於自願還是無奈,都在客觀上將拯救世界樹的時機拱手相讓,這令他不得不審慎。
不,要是拘泥於職責的話,那就又會回到那樣迷茫與退卻的狀態。至少現在,他想暫時放下這些。
明明是關係著內米森林,乃至整個數碼世界命運的行動,但對他來說,他隻是去見一位故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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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泥土的觸感似曾相識,當初的自己,是否也是在同樣的位置上,留下了同樣的腳印呢?因勒若有所思地邁步前行,每一步都踩著回憶。當他的腳步在一棵巨大的古樹麵前停下之時,也就來到了回憶的終點。
因勒將手伸向了那光輝奪目的金色枝條,就像當初那個與自己一起來到這裏的人所做的那樣。僅僅隻是這樣,都能令他覺得,他好像離他又近了一步。
在觸及金枝表麵的那一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窒息感充塞了他的胸口。他全身上下的血脈裏、神經裏,都被某種令人生厭的東西填滿了。它們侵入自己的意識,瘋狂地啃食著他的神髓。如同前赴後繼的浪潮疾馳在他的精神當中,想要找到一點間隙鬆弛一下都已成了奢望。
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體會。既不是鑽心刺骨的皮外之痛,亦不是發自內心的悲痛。那是一種連對自我的體認都會被蠶食殆盡的恐怖體驗,而自己隻能無能為力地任由整個心靈都被一個外物占據。他那殘存的自我意識覺得,他的身體,開始也漸漸被金枝吸入。他就要失去自己了。
就這麼放任它的侵入,也許還能輕鬆一點吧。如果讓它將自我徹底覆蓋,也就感受不到痛苦了……
欣喜、悲傷、榮耀、頹喪、幸福、心酸、期待、絕望,曾經屬於他的一切,都被徹底淹沒。但是,唯有執著不能被淹沒,他要堅守最後的陣地。
他意識到,他不能讓一個外物將自我擠走。因為他已經決定好了,要以因勒的身份站在斐迪南麵前。除了因勒之外,他不能是別的什麼東西。
他的自我死守著最後一片領地不放,然後,慢慢發力,握緊了金枝,仿佛是一個即將被湍流衝走的人,握緊了岸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樣,他要把它折斷取下來。
這一定就是金枝的考驗,如果就這麼放棄了自我的話,那就得不到金枝的承認了。斐迪南,當初一定也體驗了一段這樣的過程,並且最後克服了它,才獲得了成為王的資格。那麼,他也沒理由在這裏就認輸。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要抵達那個地方,來到斐迪南的麵前。
他的自我掙紮著向前推進,奮力要將占據了他的內心的東西擠出去。他已經做好覺悟,傷痛也好,怯懦也好,愧疚也好,不會再讓任何東西絆住他的腳步了。豈會在這裏就結束呢?既然都決定開始執行金枝儀式了,那就代表連處死斐迪南這樣的決心,他都已經做好了,倘若隻有這樣才能追尋到他的真實的話。無論是怎樣的未來,他都願意去背負。
“我要……把你趕出去!”
這麼呼喊的同時,因勒的自我意識在與那難纏的外物的角逐中漸漸占了上風。他一點一點地收複著失地,寸土不讓地驅趕著入侵者。他感到,一股在他的心中蘊藏已久的力量,開始源源不斷地湧現出來,他的身體,馬上就要難以抑製這股力量的噴薄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