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阻止不了隆美爾的話語勢不可擋地攻入自己潰不成形的內心。“我知道的,你一直以來都嫉妒著斐迪南。嫉妒他比你更高的才能,嫉妒他比你更多的付出,也嫉妒他比你更出色的實力。你害怕你不如他的事實,所以不敢麵對與儀式相關的一切。而如今你在這裏的原因,恐怕也隻是為了能夠抹殺他的存在,保護自己脆弱的自尊對不對?怎麼樣?你和我其實是一樣的啊!自詡清高的你,其實和我是一般肮髒啊!”
隆美爾的一番話,句句猶如一把把快刀,撕開因勒心中無所防備的傷口,毫無憐憫地淩遲著因勒的靈魂。
原來,我所逃避的,是自己不及斐迪南出色這樣的事實嗎?是因為深深地嫉妒著斐迪南,才進而變得心灰意冷嗎?如果潛藏在我心中的是這樣的惡意的話,那麼,我和隆美爾,又有什麼差別呢……?
持續施加在因勒身上的壓力令他的意識有些模糊。他的全身被淹沒在奔流著的水浪當中,任由流水肆虐,這令他漸漸心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水流叩擊著他記憶的門扉,悄悄將一些往事喚醒。曾幾何時,自己似乎也曾像現在這樣,在同樣的湖水當中失去了一切憑依,即將就此沉淪。明明懂得飛行,但自己為何會墮入水中呢?好像有點記不清楚了。隻記得在那個時候,幫助了失去憑依的自己在水中把握住新的憑依的,是一個熟悉的聲音。那時,他聽見聲音在耳畔回響:
“因勒,我曾經告訴過你。巫術的性質所體現的,是你內心的模樣。抵禦一些能量性質攻擊的巫術,代表的是你內心的抗拒。你抗拒著來自外界的一切,譬如現在,就抗拒著水流的波動。正因如此,你才無法讀懂水流動的秘密。你拒絕了水,水也拒絕了你,任你溺入深處。所以因勒,你現在要做的不應是抗拒,嚐試去用身體體會水流的軌跡,解讀湖水流動的規律。不要用身體去抵禦它,而是要用身體去順應它的運動。當你讀懂了流水的規律以後,水也會樂意為你所禦使。”
然後,因勒嚐試著,遵照那個聲音所說的去做。漸漸的,他感到流過他身體的湖水,似乎不再那麼沉重了。他能感受到湖水的呼吸,聆聽到它暗暗演進的韻律。仿佛它並不是施加在他身上的外物,而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一樣。他的感官與湖水越來越貼近,幾乎就要跨越彼此的界限,化為一體……等到因勒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從那溺水的困境當中解脫,雙腳恰到好處地貼合地水麵,輕盈地浮立於湖水之上,就像那個聲音的主人所做的那樣。
“因勒,你做到了呢……如果你的內心成長了的話,那麼今後,即使沒有我在,你也能做到的吧……我所能做的一切……”
即使沒有你在……是什麼意思……?
到了那時,你又在哪裏呢……?
……你又是誰?
那個聲音的主人,似乎已經消失了許久。而此時,一股強烈的意願在意識朦朧的因勒心中生起:
好想,再聽見一次啊……
他終於明白了,原來,他最想要實現的,隻不過是能夠再度聽見那個聲音而已。
與嫉妒什麼的相比,更重要的,是能夠讓那個聲音在耳畔邊重新回響一次,哪怕隻有一次就好。
那麼,再試一次如何呢?照著那個聲音所說的那樣去做,去感受水的規律、去順應水的流動。隻要再照著做一次,就能再一次聽見了嗎?
那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
現在在隆美爾麵前,因勒就像是一隻毫無抵禦之力、待人宰割的羔羊。能讓因勒變得如此狼狽,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愉悅。平日裏積蓄的怨氣,似乎都在此刻痛痛快快地宣泄了出來。他並不急於親手結果因勒,他要慢慢享受踐踏因勒的自尊的滋味,直到因勒在他麵前親口承認他的失敗。對於隆美爾來說,僅僅是搶奪因勒手中的藤環,那還遠遠不夠。他要讓因勒以屈服之姿向他獻上藤環,這才是屬於他的徹徹底底的勝利。
他獰笑著說道:“因勒,快點承認,贏的人是我啊!”然而,因勒卻閉著雙眼,無動於衷。
去感受吧,水流動的規律……
就像這樣,慢慢地讓身體去貼合浪濤的運行,用心靈去順應水流。
讓自己投射到水流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