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鍾山
初戀大多萌動於青春時期,我的初戀似乎比青春期還稍早一些。
大概是十一二歲的時候,上小學四五年級。我們班有一個姓鄭的女同學,她的爸爸是醫生,母親是護士,她有姐姐、妹妹和弟弟,我們住得不遠,上學放學經常同路,她弟弟要比我們小一點,在低一個年級。在這之前,我比較討厭女孩子,七十年代的小女孩,不能跟現在的小女孩相比,現在的小女孩已經懂得很多了,那是一個家庭的花朵呀,穿的吃的,到現在的信息時代,什麼不懂?臉孔永遠是白淨的,表情大部分都很燦爛。那時不行,生活還挺苦,姐姐穿舊的衣服,妹妹穿,妹妹穿舊了弟弟穿,反正衣服的顏色不是藍就是灰,男穿女穿都一樣。因此,六七十年代的孩子,有點像路邊的野草,任憑瘋長,沒有多少關愛。
那時七八歲的男孩,很討厭女孩子,後來看過一些生理和心理方麵的書,知道那是人一生中一個比較正常的周期反應。那時,在我的眼裏,姓鄭的女同學,沒有一點可愛之處,頭發是亂的,衣服是舊的,就是臉好像也沒有洗幹淨。那時我們還發現一個細節,就是這個姓鄭的女同學,穿的襪子是她母親的。在這裏不能不說到她的母親了,她的母親是護士,但我們沒看她上過一天班。原因是,她母親身體很不好,經常躺在床上哼哼,衣衫自然不整,臉色菜灰。聽別人說,這位母親一直病著,我們就不懂,姓鄭的同學父親就是醫生,而且在我們那一帶,都知道這位姓鄭的醫生醫術很高明,很多人都去找他看病。醫術這麼高明的醫生為什麼治不好老婆的病?母親整日躺在床上哼哼哈哈,便可想而知了,日子過得自然緊巴。姓鄭的女同學隻能穿母親的襪子,襪子大出幾號,就是不合腳,於是,姓鄭的女同學便不時去提她鞋裏的襪子。不管走路還是上課,我們就感到很可笑。
放學的時候,姓鄭的同學在前麵走,我們一群男生走在後麵,不停地拍巴掌,每當姓鄭的女同學彎腰去提襪子時,我們就一齊喊:襪子大,我不怕……
姓鄭女同學的弟弟就在我們中間,我們一起嘲笑他姐姐,他就紅了臉,一遍遍央求我們說:別說了,明天我不讓我姐穿襪子了。
那時正是冬天,不穿襪子腳就會很冷,不讓她穿襪子穿什麼?第二天,我們果然看見姓鄭的女同學仍穿著那雙大襪子。這件事,我們好笑了一個冬天。
春天來的時候,我們一起又升了一個年級,仿佛在那一刻,我就長大了。不知為什麼,在我的眼裏,姓鄭的女同學一點也不難看,相反還很漂亮。在這之前,因為我們集體嘲笑過她,所以她很少和我們來往,就連話也很少說。這時的我,自然也不敢和她說話,多看她一眼就覺得臉紅心跳的。那時,一直希望和她離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班裏經常調換座位,說是怕眼睛斜視什麼的,每星期都要從甲地移到乙地,再從乙地移到丙地。每當這麼移位子的時候,總有一個星期,離她很近,中間隻隔著一個小過道。那一個星期就感到很幸福,早來晚走的,人也顯得很快樂。偶爾地,她掉下一塊橡皮,一支鉛筆什麼的,借機幫她撿起來,放到她麵前,那時的孩子,不會說謝謝什麼的,你撿也就撿了,她也就收起來了,因為有以前的過節,她連看我一眼都不看。不管她的態度如何,反正我很願意那麼做。
我的橡皮、鉛筆什麼的掉在了地上,我也希望她能給我撿起來,結果這種情況一次也沒有出現過。心裏多少就有些失落。
這一個星期過去之後,又從乙地移到了丙地,離她就遠了。這時的情緒就很失落,心裏無著無落的,總是扭過頭,隔著眾多人頭向她那一麵望一望,然後就期盼著下一個星期早些來到。在這期盼中,日子過得嗖嗖的。
在這之前,我一點也不是個好學生,經常逃課,不願意上學。自從對姓鄭的女同學有了如此感受後,不知為什麼,每天都能準時來上學,因為隻有在學校裏,才能見到她。偶爾地,還能近距離地和她坐在一起。
又一個新學期,每年的新學期,男女同學都要排座位,一群十來歲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樣一來,每個學期都要按大小個站好隊,男生一個,女生一個,往教室裏走,然後老師安排一個座位坐下。按老師的說法是,男生女生同桌,這樣課堂紀律就會很好。要不然,總是有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