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沒有仔細看,隻是閃身向一旁讓開了道路。女孩下樓梯下的很勉強,搖晃好幾下才能穩下一步。這一大盆泥土於她而言,當真是有些太重了。
皓月耐心地靠在欄杆邊等待著,女孩很是辛苦但是相當有韌性地慢慢往下走。皓月看到這個樸素又有點笨拙的女孩的側臉,發覺與剛才的花田主人有著八分相像。連神情動作的氣質都是差不多的溫婉認真,隻是女孩青春氣息更足,更多了點純真又冒失的可愛範而已。皓月在心裏推測這兩人一定是親屬,十有八九都是母女。
“綺兒,你怎麼搬了這麼大一盆啊,當心累壞了!”樓下的女主人看見少女,嚇了一跳,連忙擔心地喊道。
“媽媽!”事實很快驗證了皓月的想法。
“可,可是這盆花兒開得最盛了。如果今天不把它擺出來,讓它在屋子裏浪費掉了好不容易攢來的花季,豈不太可憐了?”少女有些著急但是非常認真地扭頭說道。
可能是被忽然出聲的少女嚇到了,花盆裏一隻棲息在葉片下的褐色大閃蝶忽然飛了出來。撲閃著斑斕的翅膀,在空中猶豫迂回了一下。也許是少女身上花香氣息很濃鬱的緣故,它居然一頭向少女的麵頰撲了上去,想要落在上麵。
“啊!蝴蝶!等一下啊,先不要過來哇!”
大蝴蝶的翅膀在眼前撲閃,少女連忙想要伸手驅趕,卻慌張的發現兩隻手都占著,當下隻能撥浪鼓似的亂晃著腦袋。
不料一個不留神沒有睜眼看腳下,落下的腳突然猝不及防地滑脫出去,少女一下子失去平衡,從樓梯上向前撲倒!
“啊!——”
飛散的泥土嘩的撒了皓月一身,不過此時他卻一點也沒有注意這些,千鈞一發之際一把抓穩欄杆,修長結實的手掌迅猛地穿過少女的長發,瞬間緊緊提住了她的後領!
“咣!”
緊接著傳來了一聲沉悶的破碎聲響,少女脫手的花盆飛下了好幾級台階,狠狠地砸在一樓地板上,撞得四分五裂,泥土鋪濺。
長長的栗色頭發隨著慣性向前飄蕩了一下,緩緩平靜,兩秒鍾。呆滯的少女忽然像醒悟過來什麼一樣,短促地吸了口氣,捂住嘴巴。身體一陣細微的顫抖。
“沒事吧?”
皓月還是倚著欄杆的姿勢,一隻手抓著欄杆,一隻手緩緩鬆開,讓女孩自己站穩下來。本來打算忍忍當路過的,可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再不幫忙這女孩就要摔慘了。這時候已經容不得猶豫了。
“我沒事,可是,花,花……”
女孩掩著唇,沒有回頭,手指依然有些呆滯地指向地上的一攤泥土中枝葉零散,淒慘不堪的雛菊花,眼圈刷地紅了。
心中暗暗地驚歎這女該純潔的程度,皓月卻忽然注意到了少女發紅的眼睛。他發現少女的瞳仁居然呈現出翠綠的顏色。這麼樸素的女孩子怎麼會戴美瞳呢?不過皓月不喜歡在無所謂的事情上操心,想想也就算了。興許是這女孩的父親來自什麼奇怪的國家吧!皓月暫時還對外麵的世界沒什麼興趣。
“嗚嗚……它好不容易才開花,才開花的……”
少女忽然軟下身子,掩麵而泣,傷心的模樣,讓人心頭一疼。
“綺兒!”女店主慌張地跑過來,看到安然無恙的少女,大鬆了一口氣。隨即緊緊握住皓月的手誠懇地感激道:
“真是,多謝小兄弟了!多謝!要不是你,我女兒這下子就得……”
方才還嫻靜端莊的店主,此時卻激動得有些說不上話來。說著說著還趕緊又抱著少女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檢查了一下,問了又問,直到確定少女真的一點事也沒有的時候,才終於完全放下心來。真的非常高興,皓月看見店主在放手之後,笑著抹去了眼角的幾滴眼淚……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皓月點點頭,目光有些出神。
扭頭盯著下麵摔碎的花瓶,眼睛微微攏起。看了一會,忽然扭頭對一旁傷心哭泣的少女說了一句:
“喂,再哭下去,花可能就真的死了啊。”
“唉?”
女孩不能從愧疚中拔出自己,任憑母親怎麼安慰都還是哭。忽然間聽到這麼一句,立刻驚醒般的抬起淚眼朦朧的臉。
“包裹著根的泥土還沒有散開,立刻換盆的話,不會有大礙。除非是特別嬌貴的花,但雛菊應該不是。”皓月平靜地說完,扭頭看向花店主人:“沒錯吧?”
“是沒錯。”女店主想了想,肯定地點點頭。
“真的?太好了!”
女孩驚喜的跳起來,從皓月和母親的眼神中得到確認後,連忙跌跌撞撞地跑了下去,蹲下伸手就要去抱起花束。皓月看到這一幕,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心想這女孩的媽是該有多累啊。
“啊!”
不出所料地有一聲短促的尖叫傳來。少女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上一條半寸不到的白色劃痕,破了皮的劃痕已經漸漸變成紅色。少女痛得把手指吮在嘴裏,手足無措地望著一地鋒利的瓷片,又看看枝葉零散“危在旦夕”的雛菊花,翠綠色的眼睛周圍忽的又紅了。
皓月看看店裏幾個已經等得不耐煩的顧客,又看向女店主有些猶豫焦急的神色。扭過頭來,慢慢地踱下去,拎來店裏的掃帚和簸箕。走到少女的對麵,蹲了下來。
“我幫你吧……”
皓月的手腳很是利索,三下五除二便將碎片撿得七七八八,扯來塑料袋將花根連同跟上麵的泥土一起包起來,然後掃土,擦地。
少女有些呆愣地看著皓月手腳麻利地忙活,讓雛菊花轉危為安,這手法的從容程度,都快趕上自己的媽媽了。忽然想起,剛才似乎就是這個人在自己摔下樓梯的時候將自己拉住的。當時她完全呆掉了,都不顧注意一下身邊拉了她一把的人到底是誰。現在人家又在幫自己的忙。兩隻手不由得絞在了一起。沾了泥土的潔白臉頰上,騰起一點不好意思的暈紅。
少女又抬起頭,愣愣地盯著皓月專注的側臉,這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明明穿著如此隨便,手腳卻如此的能幹;明明這麼熱心腸,臉上卻總是拒人千裏的冷漠……
擦著地板的皓月有些汗下,這女的完全就不知道一直直愣愣地盯著別人的臉看是一件很不自然的事情嗎?最後忍無可忍的停下手中的活。揮揮手打斷少女的神遊。
“我說,可以去再搬一個花盆來了麼?”
“啊?好,好!”少女一下子驚醒過來,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一直在旁邊看著,讓一個陌生人幫自己幹活。頓時羞愧得無地自容,連忙紅著臉提起裙子飛奔上樓去。
望著少女急匆匆跑去的背影,皓月不經意的眯起眼睛估測了一下,發現這個純真的一塌糊塗的少女如果論身高的話,居然比曉焰還要高上半寸,與自己比也就差一點了。感歎了一下,皓月繼續將最後的泥垢拖完,然後收拾工具,去尋水龍頭洗手了。
“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再來!”
無懈可擊地送走了又一批顧客,女主人微微地鬆了一口氣,店裏沒有其他的店員,所以她不能離開崗位太久。目光轉向向樓梯旁正握著鏟子從容不迫的給栽好的花拍土的皓月和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的少女,連忙趕了過去。。
“小兄弟,不用幹了,交給阿姨就好了!”
女主人拿過皓月手裏的鏟子,看著基本已經整理的差不多的花盆,有些尷尬起來:
“真是不好意思了,讓你救了我女兒,又幫了這麼多忙。這是太謝謝你了……對了,”
女主人忽然想起來什麼:“我姓端木!你可以叫我端木阿姨,今天真是謝謝你了,以後如果有什麼事情,盡管來這裏找阿姨,隻要能做到的一定都幫你!小兄弟叫什麼名字?”
“不用謝,看見有麻煩,順手而已。”皓月聽此站起身來,掃一眼母女倆。輕輕地搖搖頭。向店外後退了一步,慢慢轉身:
“沒事的話就走了。”
“啊?”
端木阿姨一時間沒從皓月的奇怪態度中回過神來,一旁的少女此時卻毫不猶豫地搶先一步追出去:
“請,請你等一下,好嗎?”
少女清澈柔和帶著心急的聲音傳過去,皓月行將離去的腳步一停。
“怎麼?”
“啊,那個……”
皓月淡淡地轉過身來,目光平淡地照在少女身上,本來就是情急之下開口的少女頓時有些啞了,雙手在身前緊張的絞動著,翠綠色眼睛羞怯地遊離了一下,但隨即堅定起來,非常認真地直視著皓月的眼睛。
“我……我為今天的事情道謝!也請你留下自己的名字,好嗎?如果你就這樣走掉的話,我會很不安心的!”
皓月看著她,目光微微遊動了一下,似乎考慮了什麼。開口道:
“我叫獨孤皓月,姓名要念全。你是個好女孩,但今天的事,沒必要放在心上。我隻是順手幫忙,我願做的。”
“唉……唉?!好女孩?我嗎?”
女孩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飛散的劉海下一張素白的臉刷地紅了個通透。完全沒聽出重點的她直接被皓月前麵的推辭給誇蒙了。
“那……那個……“
少女緊張的身體極微小地哆嗦幾下。目光遊離,支吾了半天,低著視線,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話來:
“那個……皓…不,獨孤皓月同學也是好男孩!很熱心,而且很厲害!那個…請問……獨孤皓月同學也喜歡種花嗎?我……”
“不,”
皓月向後倒退了一步,拉開了距離,半側過身子:
“我隻是在家裏種了些東西,所以略懂一二,與你不同。”
“到此為止吧,不必再說了。我幫別人,不是為了結識,我不會隨便與人成為朋友。”
皓月看著女孩發愣的眼睛,慢慢轉過身,說完便扭過頭去,邁步離開。
“再見。”
“哎?為什麼啊?”
少女一下子把滿臉的暈紅忘記了,本帶著期待的微笑也無影無蹤。驚訝地抬起頭來,有些委屈,有些不解地對著皓月越走越遠的背影呼喊。
“不會有人相伴……也就不會有誰離我而去……我受夠了……我不很堅強……那種感覺……一次,就夠了……”
灰黑的水泥路上,黑衣少年隨意的揮了揮手,算作了告別。灑脫的背影,忽然孤雁般飄散出了一絲絲的寂寥還有傷感。
這是,他的理由嗎?少女長大眼睛注視著他的背影,腳步遲疑地追趕。似乎在這個少年身上,發生了令人悲傷的過去,正因為如此,他才一直孤身一人,解不開心中的結嗎?
少女翠綠的瞳仁呆呆地倒映著越走越遠的少年,十指相扣在胸前。潔白的心中,忽然泛起一種冰潭薄霧樣的悲傷以及憐惜。
“可是,人是不能沒有朋友的啊!”
少女清澈的嗓音驟然響起,遠遠地遞向皓月的身旁。少年的腳步,卻並沒有停留,揚起的手搖晃著,搖晃著,最後漸漸地放下。孤單的背影,也漸漸隱沒在了川流的人潮之中。
“唔……”
少女的視線有些模糊,眨眨眼睛,連忙從圍裙口袋裏掏出一副樣式乖巧的黑框眼鏡戴上,隔著薄薄的鏡片,終於再次隱約看到了少年漸遠的背影。
正猶豫去不去追,眼前卻刹那間猛烈一白!
“轟隆!!!”
變故驟生。不遠處的一間拆遷店鋪,驟然亮起了滿溢般刺目的白光,天空都被映照得微暗,沉悶洪亮的爆炸聲猶如巨石一般砸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生疼生疼的。猛烈的氣浪瞬間將店內的什物連同店門一並掀成漫天繚亂的碎塊,紛紛砸落,潮水般的爆風洶湧噴出,鄰近的行人猶如保齡球般驚叫著被一排排衝離飄起,跌倒在地,場麵一時間一片混亂。
“啊!”
人群尖叫著拚命奔逃。栗色的麻花辨被迎麵的塵浪扯到身後,翠瞳少女驚呆了,望著空中砸下的各式碎物,一時間隻顧驚叫遮擋。好在一雙大手很快地將她扯進店門,緊緊地護在懷中。
隨後便是玻璃渣連同其他碎塊一齊在門外乒乓落地,持續了三五秒後才漸漸消失。端木阿姨鬆開了懷中的少女,捂著狂跳的胸口,長長地舒了口氣。
“媽媽,這是怎麼了?”
少女的聲音在顫抖,她這下真的是被嚇壞了。
“沒事的,不用擔心了。電視裏不是有說嘛,那個‘炸彈狂魔’。”端木阿姨慈祥地撫摸著少女的頭頂,微笑著安慰她。
“那個家夥老是在各種地方實驗炸彈,是個不折不扣的狂人怪人,警察都抓不住他。不過還好,每次除了破壞東西之外,傷人的情況很少,你看。”
端木阿姨手指屋外,引導著少女觀察的視線:“雖然光很強,風很大,但是周圍的人都隻是摔倒了而已,連鄰家店鋪的玻璃都沒怎麼震碎,所以說啊。”
端木阿姨笑著輕輕一點少女的鼻尖,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般狡黠笑道:
“所以說啊,你的皓月同學一定不會有事的啦!”
“媽,媽媽,您說什麼呢!”
少女的小臉,頃刻間紅得噴煙。可是為什麼這麼害羞呢?少女的心中也好困惑的呀。
類似平川市集這種不太正規的鬧市,道路兩邊的通常都不高。因此,位於集市中心的一處不怎正規的五層鍾樓,便已是成為了這方圓幾百米的市集內製高點的存在了。
“Yeah!新型彈藥開發成功!”
一名瘦高的銀發青年,此時正站在樓頂上,端著雙筒望遠鏡,很是興奮地大叫一聲,觀望著一條街遠處的爆炸景況。
青年有著一頭怪異的電擊發型,一身綴滿了各式口袋和拉風褶皺的灰黑色夾克裝外加鬥篷也似的厚料大風衣,背後有一個造型搶眼的的金屬背包,包的一側牢牢的固定著一杆造型流暢窄長,表麵有著獵鷹翎羽一樣棕灰色花紋,相當帥氣順眼的長杆狙擊槍。夾克腰間還係著兩條斜向交叉的皮帶,上邊插滿了奇形怪狀的彈藥和小瓶等物。
“隻用了指頭大小的一點,就產生了這麼強的氣浪,嗯……不錯不錯,再改進一下,就可以成為“遊翎”的最新彈藥了!哈哈!我真不愧是天才裝備師,變‘先驅者’也指日可待啊哈哈哈哈!”
青年放下望遠鏡,臉上帶著舒展自如的笑紋,樂嗬嗬道。
就在他麵前的房頂邊緣,一隻略小的手忽然從簷下冒出,牢牢地扒住了房頂的邊緣。
“咦?”
“呼!”
青年一愣間,那隻手已經驟然加力,頓時一道黑衣黑發的少年身影,如一股黑風般猛躍而起,騰身半空,目如雪電,一記瞬踢如強弓箭矢,飆射向青年麵門!
“靠!”
青年驚罵一聲,不過反應卻絲毫不慢,腳步後跳,手中望遠鏡準確地迎擋皓月的飛踢。
“咣!”
那架路邊貨的望遠鏡立刻在皓月的腳背上四分五裂。
“啪嗒!”
一大一小兩人雙雙矯健地落地,相距三步,目光緊盯對方,不過並未立刻再度動作。
皓月拉開架勢,壓低重心提拳繃腿嚴陣以待。陰冷尖利的目光掃向青年的周身,觀察半晌,蘊含著怒意的聲音,沉沉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