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梅竹馬(1 / 3)

第二章

青梅竹馬

第二天清晨,平川小區。

“獨孤皓月……”

是誰?是誰在叫我?

“獨孤皓月……”

宛如從雲端傳來的聲音,是天堂的召喚嗎?也許是的。皓月置身在一片光的海洋中,毫無質感地飄蕩懸浮著,四周一片朦朧的白茫茫,很刺眼。

“那便不要再睜眼了,我困了,要睡了……”

“不!月影,醒來!這個世界需要你!”…

皓月慢慢地睜開了雙眼。循著那道急切的呼喝,看見光芒世界盡頭的迷霧之中,忽然間閃現了一條威武飄逸的銀色五爪神龍。伴隨著一聲浩蕩而來的龍吟,巨龍擺尾,猶如跨越了遙遙時空,瞬息而至在皓月身邊盤旋。宏偉而修長的身軀,一節節明滅盤旋在浩渺無垠的霧海中,仿佛是一個巨大的籠,將皓月包圍其中。清朗滄桑的聲音,在無限廣闊的空間中浪潮般轟隆隆地回蕩不息。

“孩子,千年一複的輪回,已經鏽蝕到了崩滅的邊緣。命運盡頭的答案即將降臨世間……而你,是一名寄托了眾生祈願的‘天空之子’,也是被命運選中之人。擺在你麵前的,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選擇使命,你將獲得更多的磨難,更多的精彩;選擇退避,你將獲得更多的平凡,更多的安寧……”

“你在說什麼?為什麼我聽不懂?”

皓月的眼神有些迷茫,仿佛有些未知的回憶襲來,觸動了深埋靈魂中的恐懼。

麵前急速襲來的血紅色液珠,兩束詭異交纏的火焰,尖叫奔逃的人群,天旋地轉的世界……以及,嚎啕大哭的曉焰,救護車煩人的警笛聲,還有兩對傷痕累累,血流如注卻驚人明亮堅定不移的嫩青色眼睛……

“為什麼我的眼前浮現出這些?為什麼我應不懂你的話?這裏是哪裏?你又是誰?”

“我,是你的心……”

皓月猛地坐了起來,微微急促地呼吸著。這裏是一個簡潔而擺放隨意的房間,采光不佳,顯得晦暗而微微有些淩亂。房間一角,一張隻鋪了一張薄薄床單的硬板木床,皓月正睡眼未消地坐在上麵。

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皓月微喘片刻,甩了甩頭,努力使自己清醒過來。回憶著剛才的夢境,不禁有些疑惑地敲了敲冊鬢,喃喃自語:

“好熟悉的感覺。奇怪,我在很久之前做過一個一摸一樣的夢嗎?”

思索片刻,毫無結果,皓月隻得暫先記下。然後開始穿衣起床。

出了房間,便見到沙發旁等著一名神態冷厲的中年男子。約有四十歲。體態有一種人到中年的臃腫,不過動作卻明顯要比一般的大叔輕捷強健。看到皓月出門,男子隻是冷淡地將目光調到眼角來瞅著他,並不說話。那漠然的臉龐,竟與皓月有著七分相似,隻不過更滄桑,也更老辣。皺紋星布。

他便是皓月的親生父親,獨孤蕭然。一個與名字搭不上邊的俗華男子。

從房間走出的皓月一眼瞥見父親又是一副出行在外的打扮,卻隻是見怪不怪地伸個懶腰,走過他的身邊,冷冷地低聲嘲諷:

“怎麼?老總,回來報個平安,又要回去了?”

察覺到皓月的語氣中充斥的怨氣與疏離。獨孤蕭然微微皺起了眉頭,可卻是猶如對待生人一般將皓月說的話徑直略過。自顧自地合上手提箱,背對著皓月站直身體。

“我這次大概要出去一個月,你在家裏要給我老實些,別給我惹是生非。我沒有那麼多的力氣給你收拾爛攤子。

“嗤。惹是生非?真能說啊。”

皓月不禁冷笑,右手無意識地撫摸額頭正中一點隱約的傷疤,睜著眼睛。片刻,搖了搖頭。

“隨你怎麼想吧。但是如果看見有人做了不該做的事,要我視而不見。不可能。”

父子之間,三兩句話,便已陷入了僵局。氣氛漸漸冷了。

獨孤蕭然的臉色沉得像烏雲,而皓月仿佛司空見慣一般徑直走到餐桌旁,拿起一個硬實的自蒸饅頭,一時間卻也是凝在了原位,目光背對著他。室內空氣一時凝固成鐵一般的沉默。

“你好自為之。”

獨孤蕭然最終摔門而走。砰得一聲巨響,將父子兩人撞斷在視線不及的兩個世界裏。

皓月無所謂地聳聳肩,轉身,望著安然空蕩的房子。輕鬆之中帶著些許悵然若失地歎了口氣。

這就是自己的家。爺爺在自己出生前就去世了,據說是出車禍。奶奶也在自己五歲的一場災劫後抑鬱而終。自此一切都變了。父親從那時起就開始頻繁地出差,說是出差,實際也就是一個月返回一趟,確認他還健在罷了。母親更是直接失蹤,七八年來杳無音訊。

所以皓月,是從五歲幼齡開始,就已經被完全剝去了繈褓,孤零零一個人在喧嘩的城市中掙紮。

皓月摩挲著手掌中堅韌的硬繭,輕輕地歎了口氣,拿起那個饅頭,轉身走出了家門。

皓月家的房子在一棟二十層高樓的頂層,皓月沒有去下樓的電梯間,而是轉身進入走廊,沿著樓梯,登上了樓頂。

推開樓頂的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整片廣大幹淨的晨空。湛藍湛藍,高空裏穩定的涼風輕拂。皓月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

樓頂,是一塊水泥抹麵的寬闊平台,上麵原本堆滿了各種各樣亂放的雜物,不過這些早在很久之前就被清理到了一邊,堆成一片幾百平方的寬闊平地。一人高兩人多寬的雜物堆在四周圍成整整一圈,顯得很是壯觀。

平地邊緣,一頂由軍綠色棉被和雨布搭起的小帳篷突兀地坐落在千篇一律的亂物之旁,整整齊齊,很是顯眼。

皓月走到近前,剛欲發聲,帳篷中忽地就傳出了動靜。

幾下抖動後,帳篷中呼地跳出了一個七八歲摸樣的小男孩。見到皓月,先是微微驚訝,接著親切驚喜的叫聲便響了起來。

“皓月哥!”

男孩此時渾身上下清理的很是整潔,穿著著一件深色的舊衣服,但是還蠻精神,看得出經過了認真的收拾。一張稚氣未脫卻描刻了苦難的小臉,赫然便是孤兒佳樹。

皓月點點頭,將手中的饅頭遞了過去。佳樹連忙小心地接過來,眼睛略微抬起,望著皓月手臂上零星的傷疤,想起昨天的事,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安靜地坐回帳篷口,一口口咬下去。

佳樹是一個月前來到皓月家裏的。少年一直周到地照顧著他的衣食住行,不做作也不苛刻。與皓月相處得長了,佳樹也一點點了解到了這個好心的少年有著怎樣的過去。

五歲之後,被親人拋棄的皓月,一直是一個人堅強地撐持著生活中的一切。繁榮的城市,是何等的五光十色,又暗藏了多少優勝劣汰的無奈,欺詐與壓迫的殘酷。但皓月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助,憑借著近乎於仇恨的倔強支持著一腔骨氣。幼小的身影,浪跡於繁榮的形形色色之間,傷痕累累,孤獨無依,卻是堅毅得讓人心酸。

在經曆了一次次慘痛的傷害與欺淩後,往日裏那一些笑麵藏刀、恐嚇欺詐的成人,如今再也不敢小瞧那個沉默而冷靜的孩子。在一次次的落魄與受傷之後,那雙越發深邃的黑色眼睛之中所累積的心智與剛毅,已經淩厲得令人望而生畏。

佳樹咬著饅頭,平淡樸實的味道在嘴裏融開。目光忽而投向樓頂邊緣,筆挺站立,昂首遠望的黑衣少年,稚嫩的目光中暗藏著感激與崇拜。

可即使是如此直接深刻地體會著這個世界的黑暗麵,皓月卻依然懷著一副不可磨滅的俠肝義膽,不僅保全己身,更是時時念著同在風雨中的他人。

佳樹的命運與皓月有著幾分相似,他是平川近郊的鄉下人,從小父母雙亡,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孤兒。從懂事起便開始守著家中祖宅,靠鄰裏親戚的救助過日。生活得十分勉強。

這樣一直生活到一個多月前的一陣子,終於是被壞人盯上,心思單純的他被騙走了所有的東西,他還什麼都不懂,沒有一點辦法,從此無家可歸,流落街頭,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平川市。

在一次乞討中,佳樹不幸碰上了街頭醉漢,因為一點小事,被對方圍堵。恰巧碰上了上街采購的皓月,那幫閑漢,自然是被皓月打得四仰八叉。而皓月也在問明了佳樹的身世後,將他領回了家。

但是佳樹隻在皓月爸媽原先的房間呆了兩天,就再也不好意思這樣住在別人的家裏了,皓月問清了原委,也表示理解。於是迅速地收拾了一堆工具,帶著佳樹爬上樓頂,然後在後者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三下五除二搭出一個遮風又擋雨的小帳篷。

皓月遠遠地仰望著綿延無際的藍色天空,以及悠悠移動的嫋嫋白雲。漆黑的眼睛裏飄蕩著淡藍色的流光。若有所思。偶爾一陣清風吹來,浮動了一身陳舊的黑衣,為靜立的背影更添上一分挺拔與老成。

這幅景象映在佳樹的眼中,簡直是崇高帥氣到了極致。在佳樹眼中,像皓月這樣有做有為,能夠自立於世間的人,是他夢寐以求的理想,也是比什麼都更現實也更貼近的偶像!

一個萌動的想法躊躇著出現在了佳樹的腦海中,似乎大膽得讓人心顫,但僅僅是一瞬,便擊碎了所有的膽怯與猶疑,迅速地化為堅定。

“皓月哥!”

佳樹咽下最後一口饅頭,忽然撐身站起,聲音雖微弱,但卻有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堅決。

“嗯?”

皓月眼中的焦距回收,轉向佳。

“我……”

男孩話在嘴邊,略微梗了一下,但很快化為了堅定:

“其實我……我想要出去想辦法打工!”

皓月的眉頭微微一動,詫異地看著忽然間決然不移的男孩,卻沒有說什麼,靜等下文。

“我知道……皓月哥還要去上學,沒有太多的時間工作,所以賺來的生活費僅僅夠自己用。如果再加上我,就會變得很困難!所以……

佳樹臉上顯現出膽怯的掙紮,但很快,便被勇敢的潮浪所撲沒。

“我……雖然我也許幫不了什麼忙,但我也不能天天呆在這裏吃白飯!”

“……皓月哥是好人,但我也不是孬種!”

“……好!”

皓月目光微微閃爍,看著忽然間毅然決然的男孩,平靜的麵容上有點點訝異浮現出來,但隨即變成了一掠而過的笑意。抿了抿嘴唇,無言半晌,最終隻吐出擲地有聲的一字。

“不過……也不必勉強。你還小,沒有誰應該強迫自己這麼做。你在這裏,隻不過是得到你該擁有的一切,並不需付出什麼。如果有危險……報我的名字,當跑則跑,你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佳樹怔怔地看著皓月欲言又止,然後一反常態,老氣橫秋地說了一大段話。皓月自己似乎都忘了,其實他也就比佳樹大了四五歲,隻是早早地就把心態放在了男人的位置上。

佳樹又想了想,把皓月的話認真地記下來,便也不再拖遝,幹脆地背上一個小包,轉身告別。

望著男孩單薄無依但卻不甘沉淪的背影,皓月似乎是露出了一個笑容。卻不再多說多做什麼。目送男孩消失在平台的邊角。又安靜地站立片刻,思索了什麼事情,才邁動步伐,原路返回樓下。

曉焰家的房子在皓月家對麵的另一棟高樓上,與皓月家正對著。雖然兩家在不同的高樓頂層,似乎很難來往。但畢竟兩樓的間距還不到三十米,真要坐電梯去串門的話,連五分鍾都用不了。

更何況皓月早就準備了一條一分鍾的路線。

因為皓月和曉焰房間的窗戶正對著,所以皓月在很久之前便突發奇想地用強力彈簧將一條繩子投射過去連接起來。用於互相傳遞東西時使用。後來皓月漸漸不滿足於這個功能,便搜集來很多繩索,鐵鏈,木板之類的材料,以那條繩索為基礎,開始了藝高人膽大的改造。

經過皓月多次不怕死的高空作業之後,一架離地六十多米,橫跨二十多米距離,牢固可靠的繩索橋便最終巍然跨立在了兩樓之間的高空,從此成為了兩家之間的交通要道。

皓月像往常一樣來到自己幽暗的房間,推開窗戶,踏上窗台,然後蜷起身子,鑽了出去。

窗外明亮天光下的,是一架用四條鋼鏈作為主體,由密密麻麻的繩索交織而成,以硬木板作底的繩索窄橋。

木板橋麵的左右,是由麻繩交織而成的網狀圍欄。雖然因為支點不足的緣故,這圍欄隻有兩邊窗戶一樣的一米多高,但隻要彎身行進,抓緊扶手,便是絕對安全的。整座橋的繩索繃得很緊,踩在上麵如履平地,即使是站在最中央的部分被大風迎麵吹過,也隻會經曆一點小小的起伏罷了。

恐高的曉焰雖然在皓月建造繩索橋的時候看得膽戰心驚的。但反對皓月做危險的事是一回事,曉焰實際上是非常喜歡這座別致的吊橋的,後來還自作主張地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做“鵲橋”。

現在的時間大概是早上八點,周日裏這是曉焰已經起床的時間,如她對小莉所說的那樣,所有的周末都是她和皓月這個青梅竹馬的好朋友相處的時間,所以極少參加其他的活動。

而今天的曉焰小小地賴了個床,睡得足足的她如今心情大好。父母都出門忙去了,她便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裏挑選今天要穿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