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大千世界。

蒼茫陰冷的廣袤平原,被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昏黃天空之下。

平原之上,有著幾處宏偉的城鎮佇立。不過,此時的城市,顯然已徹底失去了往日的繁華。刺目的鮮血,灑滿了那些宏偉的建築,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時已是屍橫遍野,一種極端痛苦與絕望的氣息,彌漫了陰森死寂的城市。

平原之上,湧現了無數身著骷髏戰甲的士兵,在以一種野蠻而殘酷的方式,不知疲倦地衝進一座座城市之中,將之淹沒,而那一戶戶的人家,便瞬間化為了血的世界。淒慘而悲厲的尖叫聲,接連不斷地響起。

這幅末日的景象,簡直讓人打心底的魂飛魄散。

那些噴濺的鮮血,密密麻麻地沾染在了森白的骨甲上,使得那些骷髏般的戰士顯得更加的猙獰可怖,他們浩浩蕩蕩,源源不盡,猶如死亡的潮汐,勢不可擋地,席卷了這片平原。

然而與此涇渭分明的一片地方,平原正中心的一處絕壁之旁,卻是另外一種景象。

那是一片破敗的廢墟,幾乎夷為平地的殘桓斷壁之中,還灑落著新鮮的血跡,顯然剛剛經理了一場並不久遠的劫難。廢墟之中有著唯一一座殘存的高牆聳立,牆腳之下,那些勢不可擋的骨甲士兵,卻是生生地讓出了一個寬闊的無人地帶,所有的目光,帶著一絲懼怕與敬畏,仰望著那道挺立於孤峰之巔的巍巍身影。

頂上的男子,約有四五十歲的樣子。黑發,黑瞳,一襲簡單的黑袍加身,似乎極為的普通。然而那柔軟的袖袍之下,所垂落的一節寒光流溢的銀白長劍,卻昭示了此人的不凡。滄桑的臉龐上,有著歲月所抹不去的梟驁。那純粹而溫和的黑色瞳仁,也在此時爆發出了層層攝人心魄的殺意,冰寒地俯視著山下的千軍萬馬。那種屬於強者的狂傲與憤怒,彌漫了這座山峰,令得始終無人敢近。

骷髏士兵中掀起了輕微的騷亂,接著整齊的向兩旁讓開,一道有些奇異的紅發女子身影,走出了隊列,美麗的琥珀黃色眼睛,同樣飽含著敬畏,仰望向那挺如利劍的黑色身影。

“獨孤求敗……老師,你……真的不打算投降了嗎?”

女子清冷的聲音,在極度沉悶的空氣中回蕩,無數的士兵在此時抬起頭來,仰望著那山巔之上的一道漆黑身影。

“您很強,但浩劫軍團同樣不弱,如果一擁而上,您不見得有多大的勝算。”

微微一頓,見到獨孤求敗毫無反應,女子略顯認真地補充道。言語之間,彌漫著淡淡的威脅。

悲憤而淡漠的目光,自高空射落,但僅僅隻是在女子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了開去,轉而掃視向那氣息剽悍,蠢蠢欲動的龐大軍團。

“背棄蒼生的叛徒。來日,你必將含恨而亡,萬劫不複。”

略顯蒼老的聲音,帶著冷徹心扉的滔天怒意,在這廣袤的平地原上平靜地席卷,久久地回蕩。

紅發女子的臉色瞬間極度地灰暗下來,但卻呐呐地不知如何還口。

“血燕!你這個欺師滅祖的卑鄙叛徒!我跟你拚了!”

天空之上,忽然傳來了一聲憤怒至極的咆哮。無數人霍然抬頭,隻見獨孤求敗頭頂的高空之中,竟然還有一隻巨大的淡紫色仙鶴振翅懸浮。鶴身上數道人影站立,其中一名約莫不到三十歲的青衫男子,正發瘋般揮舞著手中的火紅大刀,就欲跳下,然而另一雙同樣年輕的手臂卻忽然自他身後伸出,將他牢牢鎖住。

“威德卡!你放開我!我要宰了這個卑鄙的畜生!”青衫男子手中長刀死死地指向下方的血燕,血絲密布的雙眼轉向身後的男子,那名男子身著一套金屬環成的鎖甲,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頗有些威猛的樣子。然而他此時目光閃爍,卻不知如何開口,顯然是個不善言談之輩。

“歐陽橫飛!你冷靜點!就算你殺了血燕,那又怎樣?還不是一樣被浩劫軍團給淹沒!”一雙潔白素手忽然伸出,死死抓住青衫男子的手臂,一名容貌與血燕有些神似的窈窕女性焦急勸道,說到最後,聲音之中,隱隱帶上了哭腔:“求敗老師拚盡力量才讓我們順利逃脫,你難道要讓他的努力白費嗎?!”

“就算你自己已經做好了同歸於盡的覺悟,你至少也要想想你那行將出世的孩子吧!”

“淩燕說的沒錯哦,別做衝動事,這浩劫軍團的確強到離譜。”幾人身後,一名瘦高的青年男子緩緩走來,從其臉上舒展自如的笑紋來看,此人必然是個健談愛笑之輩,隻不過此時他臉上的笑容,卻蘊含了深深的苦澀:“按剛才的戰況來判斷,類似我們這種菜鳥,可是一對一都打得困難,如果是你和威德卡這種親傳弟子,或許可以打三五個,不過這也就是極限了,想要從中衝出,唯有求敗老師這樣的實力方才有可能啊。”

“我,我。。。。。。”

歐陽橫飛緊緊地咬住牙,心中的悲憤與掙紮好似灼燙的沸油般翻騰煎熬,噴薄欲出。許久,才痛苦地垂下了腦袋。周圍人看在眼裏,皆不約而同地重重歎氣。

“唉。。。。。。”

那位瘦高青年也是黯然地搖搖頭,目光忽然有些掙紮地轉向紫鶴之首位置的兩道人影,語氣之中流露出不甘:“兩位,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難道真的隻能是這樣了嗎?就沒有別的辦法?”

昏黃的天空掩映下,站在人群前方的一名威武不凡的中年人緩緩轉過身來,威嚴卻有些黯然的目光望著麵容苦澀的青年,片刻,無奈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那位中年男子的身段,顯得異常地挺拔遒勁,那輪廓雖顯壯碩,卻並沒有絲毫的虛浮腴飽之態。不知經曆了多少歲月的磨練,滄桑虯結的肌肉輪廓,猶如不倒的參天大樹,散發著剛毅不屈的氣息。

“沒用的,雲遊,並不是我們不去阻止,而是因為,這也是……求敗那小子自己的意思。”

似乎是為了打消雲遊參與戰鬥的想法,中年人接著補充說道。

“唉——”

聞言,名為雲遊的青年不禁長長地歎了口氣,接著故作灑脫地撇過身去。

“都不好受……誰也一樣。”中年人眼中閃著莫名的光澤,將視線轉過去,望向前方,比他的站位更靠前的地方。

昏黃籠罩的天空,蒼茫籠罩的大地。宛若洪荒,生機泯滅。

無數白骨鎧甲的士兵陣勢森嚴地排列在一堵高牆周圍,密密麻麻地延伸至視線的盡頭。駭人的血腥殺氣,從每名士兵的身體上散發出來,最終甚至於在整個陣營上方形成了一層暗紅色的血煞雲層,血腥翻湧,黑暗彌漫。那股恐懼的意味,向每一位對手的心底滲透。

廢墟孤牆之上,一襲黑衣獵獵飛舞,削瘦的身影,卻猶如一麵不倒的旗幟,將那漫山遍野的浩劫軍隊,震懾得無人敢近。

似是察覺到了紫鶴背上眾人的遲疑,獨孤求敗也在此時轉過身,望向上方,那靜靜佇立在紫鶴之首的紫裙女子身影。

那是一道仿佛與這片天空格格不入的安靜剪影。少女擁有一頭雲白色的長發,在昏黃的天空之下閃爍著柔和明亮的光芒,在風裏飄散。那件紫色絲裙肩上的兩條飄帶,也像波浪一樣靈動地飛揚著。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裏,癡癡地望向遠方,望穿秋水一般的神色。

那種阻斷凡塵的氣質,就好像是遠方天際的殘陽孤雁。美麗,卻總是帶著莫名的傷感;安靜,卻燃燒得激烈又淒豔;一成不變,卻讓人忍不住地更多留戀。

在幾人的注視下,少女眼中那渺遠淒美的神色漸漸退散,清澈的異色雙瞳有些茫然地望向那片廢墟,眼中神情變化了許久。方才輕輕開口:

“我們……都希望你能回去。你人很好……也很像‘他’,雖然隻是像……但我還是想救你,隻要你同意,還來得及……好嗎?”

鳥啾般清脆婉轉的聲音,帶著不加掩飾的挽留之意,在血雲籠罩的廣闊平原上回蕩不息。

獨孤求敗抬起頭,望著紫鶴背上自己的諸位弟子,夥伴。此時的眾人,正目光灼灼的盯著他,等待著他做出歸來的選擇。

微風輕拂,龐大軍團上方凝聚的駭人血雲泛起一陣濤浪。的確,在這強悍得可怕的軍隊麵前,即使是素有劍聖一名的獨孤求敗,力量也不免顯得渺小。或許,此時的呼聲已經是最後一根抓得住的救命稻草,但是……

視線從破敗的廢墟周圍投向了遼闊的遠方,天地交際的遠處,還有許多城市在燃燒。無數平凡的居民在血與火中掙紮,在悲痛與絕望中呼號,苦苦企盼著一縷光明的降臨。

輕歎一聲,滄桑的臉龐上,僅有的掙紮緩緩凝固為堅毅。挺起胸膛,波瀾不驚的聲音,堅定不移地送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