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送了一個萬福,她巧笑倩盈,輕拉羅裙,邁步向他身後走過去。
他身後,重重紗帳之中,隱約透出一個人影來,想也知道是“水月鏡花”。
“鏘”的一聲,刀鋒出殼,泛著冷森森的光,直逼向她的咽喉。
嗬嗬,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嗎?
許淡衫輕輕一旋身,來了個美妙的“鷂子翻身”,輕而易舉地躲開了那淩厲的攻擊。想當上“青霜樓”的主管,可不隻要腦子好使,武功一樣不能拉下。
就在這一轉一旋之際,她原來身後跟著的丫環們,一個個蓄勢待發,馬上就要向她撲過來。
哼哼,以眾敵寡,羞不羞人?!
正思考著如何給他們一個教訓,同時也不能太過分而搞砸了公子交代的事,許淡衫足尖落地,身形翩飛,眼看就要動手。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隻聽見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飄了過來。
“祁荃,你們退下吧。”
這道聲音一出,眾人的身形立刻定住,李祁荃一臉愕然,急急地喊了一聲,“公子!”
“祁荃,人家遠來是客,不好失禮……況且,我既然讓她來到這‘觀月’之上,自然是要見她的,你們攔著她又是個什麼道理?”
聲音飄飄忽忽的,雖然說的是斥責的話,但是著實聽不出責備的意味來。全是因為那聲音太柔太軟,仿佛落在厚厚的鴨絨墊子上,渾然使不上半分力氣。
這就是“水月鏡花”的聲音?
“讓她進來吧……”
李祁荃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一聲,用帶著恨意的眼光掃了她一眼,才閃身讓她進到身後的紗帳中去。臨經過他身邊,他惡狠狠地叮囑了一句:“如果你敢對公子不利,我一定將你抽筋扒骨,挫骨揚灰!”
許淡衫輕笑,微微斂首,對這忠仆的話沒有多在意,就施施然地走了進去。
他很美……
這是許淡衫對這名聞江湖的“水月鏡花”的第一印象。
名叫“花飛緣”的男人,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色袍子,僅在腰部鬆鬆地係上一個結,瀟灑而隨意地倒臥在躺椅上,無理,傲慢,卻帶著一絲特有的慵懶,麵對著這個敵人派過來的使者,他表現得極其悠閑。
他的輪廓極美,比一般男人線條要淺,沒有刀削的立體五官,卻充滿了月亮的柔和。低垂顫抖的睫毛,高聳的鼻子,微微張開的嘴唇,瑩白得幾乎透明的膚色,如同一朵月下香,在蒼白色的月光下舒展著自己的枝葉,開出同樣蒼白的花朵。
如果說那個冠絕天下的“聚蝶樓”樓主“蝶舞銀針”蕭蝶樓是奔放激狂的火鶴,那他無疑就是有著魅人香氣的月下香,這個比喻一點也不過分。
而自己?雖然身為女人,但是卻也比不過這兩大樓主的清麗美豔,頂多就是路邊淡淡的茉莉,毫不起眼。
微微福了一福,她注意到對方連眼瞼都沒抬,仍然是那副慵懶的樣子,似乎完全不在意她這個敵人派過來的使者。
“……清霜樓‘月煞青劍’展青漣展公子,這是趁了什麼的雅興,想起派人看望我這個半隱居的人?”
聲音溢出,是琴箏細柔的低歎,卻又混合著特殊的慵懶,很是動聽。
對於他的開場白,許淡衫沒有任何意外。身為一樓之主的“水月鏡花”,如此美得如夢似幻的男人,如果一開口凶巴巴地質問她這趟來的目的,顯然是太不識相,而這種半迂回的方式,也確實符合她猜想的個性。
“我家公子,雖然從沒見過公子的麵,但是對公子一直記掛在心,心想著什麼時候能見著這傳說中的‘水月鏡花’,才派我過來。如今一見,公子還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她微笑,念著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套詞,虛偽地在這裏應付。
“……姑娘能得到展公子的重用,確實機智靈巧,八麵玲瓏。”
花飛緣動也未動,甚至連眉毛都沒有挑動,而臉上的神色也沒有變幻半分,語氣溫柔,實在聽不出這話的褒貶之意,“我一直在這‘浮生樓’中隱居,但也不是什麼客也不見的,如果展公子對在下有興趣,那麼隨時來,我隨時歡迎……”
花飛緣,兩句話就讓人虛偽不下去,也確實犀利得很。不過雖然他難惹,但是她也是有備而來。許淡衫微笑,從袖口中摸索起來。看著她突兀的舉動,花飛緣身後的婢女們齊刷刷地一個跨步,眼睛盯著她,似乎隨時有撲上來的衝動。
她的手伸出,素白的手上已經多了一個玉玲瓏,一擺動,就發出“泠泠”的水聲,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一揚手,那珍貴的物件就拋出一條漂亮的弧度,然後穩穩地落在對方半張的手掌之中。臉上依然沒有什麼反應,但花飛緣淡淡地說了起來:“這是前代天才工匠,用天然的上好寒玉雕刻而成。此玉玲瓏分為九層,每一層皆有龍紋盤繞,晃動自然有聲,似澗水流淌,珠玉清脆,也因為接近水源便自動發聲,故命名為‘水龍吟’……”
“公子果然好眼光。”果然是博學多才、見聞廣博的樓主,也難怪公子一定要她來找花飛緣。“公子你……雖然不涉足江湖,但是知道的卻也不少。”
嘴唇微微勾勒起一點,明明是微笑卻顯得如此的虛幻,花飛緣頓了頓,才接話。
“……這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即使不願意,也還是要飄進你的耳朵裏的……而雖然是想逃離這個世事,但麻煩總是來找你的……姑娘這次來,又拿著這個東西,如果沒有估錯,八成是有大麻煩了吧?”
他的睫毛微顫,握著水玲瓏的手微微收緊,這才顯示出一點情緒來。
“是的,我此趟來見樓主,也確實是有重大的事情相告。”她的聲音清越,穿透層層朦朧的迷障,像一把利斧,劈開了夢境的虛幻,將人拉到這個殘酷的世界上來。
“當年殘殺無數條人命的那個人,再次出現在這個江湖上了!”
手一顫抖,水龍吟落在地上,發出“泠泠”脆響,惹的簾帳外麵的忠仆闖了進來。
“公子!”李祁荃一看見花飛緣垂著頭的樣子,立刻著慌地跑上前去,攬住他的身子,讓他倚靠在自己胸膛之上。
許淡衫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詭異的一幕,即使是在“青霜樓”管事多年,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她,都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幕出現!
在男人懷抱中的少年,瑩白的臉上還是那副無動於衷的表情,手輕輕地推開焦急的護衛,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沒事的……隻是聽到這個消息,有點震驚罷了。”
撐著胳膊,他斜倚在軟榻之上,陷在柔軟被褥之中。氣氛一下子沉靜了下來,誰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中間的他,等著他說下一句話。一時間花香滿鼻,讓人沉醉。良久良久,花飛緣輕輕歎了一聲,喃喃說了起來:“我早該想到的……想當初水龍吟隻有四個,都存放在皇宮之中,後來聽說那人將它們搶了過去……現今,水龍吟重現,那他的人,估計也近了……請問姑娘,這水龍吟,是如何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