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漲春水了。
李越在濟水邊生活了大半輩子,水性說不上好,水信卻是熟悉得很。潁川郡境內幾番連綿春雨後,潁水下遊的幾個郡國都開始加固堤防,綠油油的農田裏幾個農夫忙著掘開溝壑,抓緊時間排水,免得害了禾苗。
劉洪作為大司農部丞特使,巡視工作的第一站就選在了梁國。不僅因為這裏已經屬於曹操的後方,也因為這裏士族勢力相比其他地方比較統一,隻有王族劉姓一個大族,更重要的是,這裏是第一例用偽造支票套取現金的欺詐案案發地點。
梁國都睢陽是附近幾個郡國中數一數二的大縣,城池宏偉,不像中原大地上的其他城市,曆經十數年戰亂卻修繕得愈發堅固。
劉洪進城的那天,已經是傍晚,天色陰沉,梁相率著睢陽大小官吏和百姓出城夾道相迎。
跟隨一旁的李魏正要上前陪著已經下車的劉洪對梁國吏民的熱情歡迎表示感謝,濃雲密布的天空突然響起了驚雷。
大雨將至,要變天了。
---------------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劉震站在簷下,看著已經變得陰暗的院子,狂風穿過門窗間的空隙,院中大樹上茂密的枝葉被吹得嘩嘩作響,天地間一片茫茫。
驀地一聲驚雷,豆大的雨點便鋪天蓋地地遮住了天地。
六月的天,孩子的臉。
民諺還是說得不錯的。剛剛還一片晴好的夏日午後,轉眼就成了仲夏驟雨。
李越和劉洪的第一份調查報告不約而同地不期而至,劉震知道,這隻是開始。
金融犯罪案件往往都會調查很久,更不用說在這個連最簡單的電話機都沒有的時代。
看了一會兒大雨,劉震轉身回了屋內,在被大雨衝刷得滿室泥土清香中拆開了一直攥在手中的兩封信。
“敬上大司農部丞行大司農事、鎮東將軍府軍師劉大人親啟,卑職劉洪(李越)已於四月初七日至梁國都睢陽,奉大人之命,查大漢士民銀行賬務之事……”
---------------
“劉君乃朝廷上官,掌天下賦稅,”梁王劉彌有些慵懶地笑笑,示意劉洪不用多禮,“孤賴祖蔭方得享一國稅賦,豈可與君相較?”
劉洪沒有接劉彌的話,直起身正襟危坐,反問了這位在漢宗族中比較年輕的諸侯王一句,“外臣聞殿下善算,今有一問,洪鬥膽,請殿下為外臣解惑。”
自光和末以來,各地戰亂四起,朝廷賦稅不足以支持軍用,地方州牧郡守也逐漸與朝廷失去了聯係,隻能驅兵四出斂賦以自用,不允許擁有常備武裝的各諸侯國便成了最大的目標。
梁國雖然繼承自梁孝王劉武的國號,它如今的守護者卻遠沒有這位曾在“七國之亂”中與名將周亞夫同為漢室棟梁的諸侯王那般英明神武,數番掠奪之下,梁國早已衰敗。
這座梁王宮不能說破敗,卻也已是空寂已久了無生氣。
在寥寥數支紅燭的映襯下,深夜來訪的劉洪的一番話如同隱隱滲過門縫窗隙的穿堂風,搖曳著殿宇中每一個人的心。
劉彌扭頭看了看在一旁坐著的王妃,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孤少不治經典,唯算學一術,為人謬讚,素聞劉元卓善算之名,孤亦神交久矣,卻也有請教之意。”
劉洪沒有再說什麼,從懷中掏出一遝裝訂好的冊子,遞給了一旁侍立的侍衛。
門外微風吹過,幾滴水珠從簷下滴落,淅淅瀝瀝的雨下了近半夜,悄無聲息地停了。
---------------
李越倚著身後厚實的土城牆,抬頭看了看依舊陰雲密布的夜幕,“呸”地一聲吐出口中叼著的秸稈,矮身從女牆邊轉入了黑暗中。
進了城才知道,這座梁國都城遠沒有它表麵上看起來的那般堅固。
城頭林立的旗幟大多為虛設,約有十餘步的城牆看似厚實,卻年久失修,隨手一拍便能敲下幾方土塊,城內街道好像數十年都未曾修整過,傍晚一場雨下來,便是泥濘遍地,不堪行走,一遇大戰,軍械輜重都隻能靠肩挑背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