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午時三刻,段安歌似鬼魅一般站立在七方廊下,清透的眼睛內映襯著燈火,遠處星星點點的漁火在夜色裏閃耀。
“卿清惹下的禍,兄弟我可給你處理妥當了。”
段安歌情同手足的朋友姬宵輕聲道,手執一把折扇,微微搖扇著。
“宵哥兒,你看遠處的萬家燈火,卻無一盞為我而燃。”
段安歌眺望著遠方,影子被燈火拉的好長,嘴角勾起一抹酸澀。
“有獎問答,這一回,柏清讓會選擇誰呢?陷入生死關頭的卿清,還是........失去至親的宋若詞?”
段安歌奪過姬宵手裏的折扇扔擲水裏,變戲法兒似得,憑空拿出了他自己的玉骨扇,在姬宵麵前揮了揮。
姬宵抹起一絲玩味的笑容,一把拿過麵前的玉骨扇。
“自然是.....卿清了。”
如此最好。
宋若詞頹然的呆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著窗外的梧桐樹。
長清宮似一座孤島,將若詞同外麵的喧鬧隔絕起來,她知道,此刻此時有許多事情需要她親自把關。
太上皇的安葬非同常事,他人是萬萬不敢私自定奪的。
可是,她卻無心去做任何事情......
她手上還拿著寒辛的包袱,滿滿一大兜的果食,全是他要交給玉含的。
她其實很想哭,或許哭出來,心裏也就好了。
可現在,她的眼淚似流幹了一般,如何擠、醞釀也是落不下一點淚來的。
平日裏,沒覺得長清宮空蕩,今日一瞧,竟覺得這殿內像死一般的空寂。
倏然,她收回了視線,緩緩站起身來,在長清宮的每一處穿梭著........
那書案處,以前寒辛總會端坐在那裏,捏著自己的小手,寫著對聯,如今,自己能寫得一手娟秀的字,也算是他的功勞吧。
唉,終究一切,都成了空。
“母後........”
突然,清脆的聲音劃破空氣,伴隨著腳步聲,玉含小小的身影竄進了若詞的懷裏。
稚嫩的童聲將若詞的思緒拉了回來,伸手去揉玉含的小軟發,柔軟的觸感愈發讓她傷情起來,鼻尖的酸澀越來越濃.......
悅梁得知宮裏的情況後,立刻接了私塾裏的玉含,趕進了宮內,生怕若詞一人抵禦不住。
若詞瞧著粉麵雕琢的玉含,努力想擠出一絲和善的笑容,卻是做不到。
緩慢彎下腰身,將小小的玉含摟進懷裏,輕輕地觸碰著她的嫩臉,似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舔舐自己的傷口。
“含兒.......”
苦澀的聲嗓在耳邊響起,若詞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從今以後,母後就隻有你了,母後的父王崩了。”
嗅著玉含身上獨有的乳香,若詞的心似被人狠狠地揉了一把,眼淚大顆大顆的砸落在玉含的衣袍上。
小小的玉含身上似乎裝著整個世界,沉痛的哭聲傳遞到大殿的每一處,久久不散.......
太多年了,她壓抑了太多年,隱忍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她酣暢淋漓的宣泄著內心的難過、愧疚、悔恨.......
悅梁此刻慌了,她從未見過這樣無助的若詞。
在她的記憶裏,無論事情再艱難,若詞也是不會留下半點眼淚的,她就似一個不帶感情的木頭人,永遠隻會勇往直前。
可,終究若詞也隻是一個人,一個軟弱的女子而已。
“母後,別難過了,含兒會永遠陪著你的,如果......你是為了失去父王而難過,不要緊,含兒將自己的父王賠給你,好不好呀?”
玉含任由母後抱著,胖胖的小手一直拍著若詞的後背,平日裏,她哭的時候,母後也是這樣安慰她的。
玉含奶聲奶氣的話語,卻深深觸動了若詞的敏感神經,身子悲傷的發顫起來。
悅梁見之,也在一旁流下淚來,她一直看著若詞苦過來的,自然是明白這淚水裏摻雜了多少酸楚。
大殿被悲傷滲滿,整個皇宮白茫茫一片,不見天日.......
卿清是被一陣劇烈的疼痛喚醒的,睜開眼,四處彌漫著藥味,是在妙春堂。
侍人們正在給她清洗身子,肌膚布滿青痕,下)部更是糜爛了,散發著腐腥味,惹人作嘔。
這副身子,侍人們清洗地觸目驚心,看她的眼神複雜,有鄙夷,有憐憫,有嫌棄.......
或許是卿清腦袋還未完全清醒,並沒有去留意這些。
侍人們清洗完畢後,都立刻走出門外去,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哎呀,也不知道這位姑娘惹了什麼人,居然被糟)踐成了這樣........”
“是啊,要是我,我就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