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 / 3)

一種文體和一個作家群體的崛起

——《中國小小說名家檔案》序

最近幾年,由於工作的關係,我開始接觸並關注小小說文體和小小說作家作品。在我的印象中,小小說是一種非常古老的文體,它的源起可以追溯到《山海經》《世說新語》《搜神記》等古代典籍。可我又覺得,小小說更是一種年輕的文體,它從上世紀80年代發軔,曆經90年代的探索、新世紀的發展,再到近幾年的漸趨成熟,這個過程正好與我國改革開放的30年同步。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有意義和非常有意思的文化現象,而且這種現象昭示著小說繁榮的又一個獨特景觀正在向我們走來。

首先,小小說是一種順應曆史潮流、符合讀者需要、很有大眾親和力的文體。它篇幅短小,製式靈活,內容上貼近現實、貼近生活、貼近群眾,有著非常鮮明的時代氣息,所以為廣大讀者喜聞樂見。因此,曆經20年已枝繁葉茂的小小說,也被國內外文學評論家當做“話題”和“現象”列為研究課題。

其次,小小說有著自己不可替代的藝術魅力。小小說最大的特點是“小”,因此有人稱之為“螺絲殼裏做道場”,也有人稱之為“戴著鐐銬的舞蹈”,這些說法都集中體現了小小說的藝術特點,在於以滴水見太陽,以平常映照博大,以最小的篇幅容納最大的思想,給閱讀者認識社會、認識自然、認識他人、認識自我提供另一種可能。

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小小說文體之所以能夠迅速崛起,離不開文壇有識之士的推波助瀾,離不開廣大報刊的倡導規範,離不開編輯家的悉心栽培和評論家的批評關注,也離不開成千上萬作家們的辛勤耕耘和至少兩代讀者的喜愛與支持。正因為有方方麵麵的共同努力形成“合力”,小小說才得以在夾縫中求生存、在逆境中謀發展。

特別是2005年以來,小小說領域舉辦了很多有影響力的活動,出版了不少“兩個效益”俱佳的圖書,也推出了一批有代表性的作家和標誌性的作品。今年3月初,中國作家協會出台了最新修訂的《魯迅文學獎評獎條例》,正式明確小小說文體將以文集的形式納入第五屆魯迅文學獎短篇小說獎的評獎。而且更有一件值得我們為小小說興旺發展前景期待的事:在迅速崛起的新媒體業態中,小小說已開始在“手機閱讀”的洪潮中擔當著極為重要的“源頭活水”,這一點的未來景況也許我們誰也無法想象出來。總之,小小說的前景充滿了光耀。

在這樣的曆史背景下,《中國小小說名家檔案》的出版就顯得別有意義。這套書陣容強大,內容豐富,風格多樣,由100個當代小小說作家一人一冊的單行本組成,不愧為一個以“打造文體、推崇作家、推出精品”為宗旨的小小說係統工程。我相信它的出版對於激勵小小說作家的創作,推動小小說創作的進步;對於促進小小說文體的推廣和傳播,引導小小說作家、作品走向市場;對於豐富廣大文學讀者特別是青少年讀者的人文精神世界,提升文學素養,提高寫作能力;對於進一步繁榮社會主義文化市場,弘揚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有著不可估量的積極作用。

最後,希望通過廣大作家、編輯家、評論家和出版家的不斷努力,中國文壇能出更多的小小說名家、大家,出更多的小小說經典作品,出更多受市場歡迎的小小說作品集。讓我們一起期待一種文體和一個作家群體的崛起!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作家出版集團管委會主任,何建明。

九姑

龍灣河在這裏轉了個彎,北岸就多出一片高一人左右的崗子,巍然四周,這個崗子就叫西釣魚台。民間傳雲,薑子牙曾在此直鉤垂釣,也無確考,因此知道的並不多,隻是一個渡口而已。後因有一百歲的九姑,這裏就成了渦淮水道上九州十八縣傳聞的熱點。

九姑與其夫原是在此擺渡的夫妻艄公,五十年前丈夫去世,五十年來就一直與木船相伴。有人問她生於何年,她並不能詳其生時,但從她憶起的陳年舊事裏,藥都訪古的秀才們推其年歲應該是一百一十八了。問其姓氏,隻知其娘家姓陳,其夫姓文,曾有過一段人們喊他文陳氏,但現在人們卻都喊其九姑。說起身世,其言朗朗,如談別人舊事:說家在口外,母親生下她時就死了,自己沒有裹腳,故而留下一雙天足;十四歲上與父親逃荒來到這釣魚台渡口,就成了死鬼丈夫的媳婦;第二年,父親回了口外,從此再無音訊……聽者往往心動,但她自己卻像說戲一樣,這就叫人再沒興趣詢其身世了。

長了一雙天足的九姑,身板硬朗,但卻從沒生養,她認為這是自己身體好的緣故。她每天都在這釣魚台古渡的小船上,無人的時候就到北岸的住處伺弄點菜地,喂喂雞子。九姑住處釣魚台的高崗,樹木雜然,竹、桐、楊、椿、柳、桑、槐、楮、榆、梓楸、鬆、楝、檜、皂莢、銀杏、棠棣、柏、荊、女貞……高高低低,森森然然;居於中部的黃泥小屋四周卻種上了各色果樹,柿子、梨、石榴、棗、櫻桃、杏、核桃、梅、山楂、花紅、無花果、李子、桃、蘋果、文官果……古枝新果,已然百年精植。有人在她屋前小憩,她總有各色果子讓你選嚐。過往的人都願在她的屋前林後歇歇腳,說說話,並不時幫她幹點活。河前河後的村子裏的孩子總也到她的屋前屋後嬉、戲、耍、玩,渡口和九姑就沒有過寂寞。

這裏離藥都城四十裏路,過往的行人並不算多,乘船的多是河南北的村人和前來憑吊的秀才雅人們。坐她的船,她從不言錢,有錢就丟點兒,沒有她也是笑臉相送,從不計較。河南河北的村人多是在年前秋後送點米麵柴草,少了她不說啥,多了她就要你拿走。每到有人給她送東西時,她總是說:“我一個該死的老婆子了,今兒脫了鞋明兒就不一定能穿上了,要這些也帶不到墓地裏去。”她雖老是這樣說,但人們並看不到她能死的跡象,在人們的心目中,她總是那樣一頭銀絲,麵若重棗,聲音朗朗的。

這一年清明,從藥都城來了一個秀才,說是為憑吊薑子牙而來。他在九姑的船上咿咿呀呀了半天,九姑並不知道他說些什麼,隻是與往常一樣一臉兩眼的笑色。離開時,他卻給九姑留下了一幅字。九姑也不認識,就交給河北村子裏來坐船的人,後來河南河北的人就在渡口前樹了一個青石碑,上麵就刻著兩行拙樸粗勁的字:擺風擺雨擺日月,渡生渡死渡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