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羅支冷笑:“你知道保全性命,以圖後效。咱就不知道留下性命,圖東山再起?”千玉仁雄笑了:“王爺這是……”潘羅支笑道:“緩兵之計。要不然,早把你交出了。”
千玉仁雄大喜:“咱錯怪王爺了,請王爺恕罪!”潘羅支冷笑道:“一個火塘裏吃飯的人,談不上罪不罪。不過咱倒想看看千玉砦主是不是真英雄,敢不敢射繼遷第一箭?!”
千玉仁雄麵色漲紅,嗔目切齒:“王爺隻管準備看好了,看看咱是英雄還是狗熊?!”“好!”潘羅支伸出手掌,千玉仁雄和他擊掌為誓。潘羅支暗暗一笑,你們也別拿咱們當愨子,借刀殺人咱也會。繼遷若是死在你手上,黨項人自會把仇恨記在你和宋人頭上。
第二日,潘羅支集六穀蕃部,拜見李繼遷,獻圖冊印信。李繼遷本就不相信潘羅支是詐降,至此,越發放鬆警惕。六穀蕃部的首領源源而來,他們的軍隊,也不斷開來。十日過去,李繼遷接見了六穀所有首領,安撫已畢,應允他們自治。決定即日離去。
在李繼遷離去的前一天晚上,潘羅支設盛宴為他送行。在歡聲笑語酒至半酣之際,千玉仁雄突然衝進帳篷,一箭射中繼遷胸部。立時,吐蕃眾首領拔刀大叫,一擁而上,亂刀砍向李繼遷等人。青狼反應最快,拔刀上前擋住如狼似虎的吐蕃眾首領,厲聲大呼:“王爺快走!”他雖然強悍勇猛,可雙拳難敵四手,瞬息之間,就被剁成肉塊。這時,往往利無敵和那征千裏等軍主,早已衝上去攔住吐蕃眾首領,形成第二道血肉屏障,保護李繼遷衝出。但帳門已經被源源而來的吐蕃兵堵住,眼看李繼遷等就要被亂刃分屍體。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張浦留下的侍衛長黑木,大吼:“保護王爺,投擲火雷!”黑木叫喊著,從懷中掏出黑乎乎的陶製火雷,就著身邊的火堆點燃,擲向吐蕃首領們。他手下的幾個侍衛,也照方抓藥。
立時,爆炸聲如晴天霹靂,火光閃耀,煙霧彌漫。首當其衝的千玉仁雄,被炸得血肉橫飛。黑木不向帳門衝,而是又投一個火雷,炸開帳篷接縫處,架著李繼遷衝出去。所有的吐蕃人,都被爆炸聲驚呆了,不知是觸犯了什麼神靈。或跪倒或呆立,喃喃地向佛祖訴說或祈禱。黑木趁機架著李繼遷來到拴馬處,有人幫助他把李繼遷抱上馬,他也翻身上馬,抱著李繼遷,呼喝著隨從向外衝出。這匹馬是墨獅和冰溜兒的後代,集中父母親的優點,比其父母更加雄壯敏捷有力。馱兩人毫不費力。
這時,往利無敵等軍主,已經衝出帳篷,吹響號角調整兵馬,保護李繼遷向外衝。然而,層層迭迭的吐蕃兵馬,如同一道道銅牆鐵壁,從四麵八方向平夏軍擠壓過來。
原來,潘羅支眼見平夏軍如天兵突降,兵鋒極盛,無可奈何便詐降。暗中調集了六穀所有兵馬五六萬人,聚集了三四萬騎兵,把平夏軍暗暗包圍後,突然發難,滿以為能先殺死李繼遷,然後一舉殲滅這一萬平夏軍。想不到,黑木用火雷炸開一條路,救出受傷的李繼遷,並同平夏軍會合,向外衝殺。張浦研製的陶瓷炸彈,又一次揚威立功。
這一刻,黨項鐵騎勇冠天下的氣概,徹底顯現。他們麵對層層包圍,毫無懼色,勇往直前!那真是人人爭先,個個奮勇。殺開重重包圍,踏破一道道障礙,向外衝去。
經過大半夜的衝殺,天亮時,平夏軍損傷近半,終於殺出重圍,向西平府逃回。一隻隻右腿拴著紅布條的信鴿,飛向西涼州、飛向渭州,飛向西平府。後麵,吐蕃騎兵,窮追不舍。平夏軍再勇猛,畢竟是血肉之軀,一夜激戰,人困馬乏,漸漸地吐蕃生力騎兵追趕上來,越追越近,包抄過來。這時,往利無敵下令:“施放蒺藜,阻擋敵軍!”
一枚枚光滑尖利的陶瓷蒺藜,被拋在煙塵滾滾的原野中。吐蕃騎兵衝到蒺藜區,立刻人仰馬翻亂成一團。這一變故,令吐蕃騎兵驚慌失措,不敢追擊。待潘羅支趕上來,他們把發現的陶瓷蒺藜給他看,他也是莫名其妙。聯想到威力極大的火雷,以為是天神震怒,阻止他殺害追趕李繼遷,便駐足不追,收兵回六穀。這仗,他又傷亡兩萬餘人。
陶瓷炸彈和陶瓷蒺藜,都是張浦研製的武器,攜帶方便,使用便利,一攻一守威力極大。這次發揮了巨大作用。這兩種武器,後來在西夏的戰爭史上,都起過重要作用。
又是新的一年。大年初二這天上午,北風呼嘯陰雲密布,風咆咆地叫著,仿佛是在嗚咽,雪花噗噗墜地,好似淚珠的落地聲。風在哀嚎,雪如淚雨,天地在哭泣……
李繼遷中的是毒箭,回到西平府,雖經多方救治,卻毫無效果,傷勢越來越重。他自知不保,便聚眾交待後事。這天上午,在新落成不久的西平王的順天殿中,在眾人的環衛下,李繼遷對李德明交待後事,他目光迷離,沉重地呼吸著,斷斷續續地說道:“德明我兒,萬能神不再保佑爹爹了。爹爹失言了,活不到六十歲了,也就不能為爾等打下一座比漢唐還大的江山了。但爹爹給你們留下了比祖宗大幾倍的疆域。你好自為之吧。爹爹太自負了,滿以為能活到六十歲,你就用不著再拚殺了。隻讓你學了治國方略,沒及時讓你學打天下的本事。是爹爹害了你,也圓不了天下一統的夢。兒呀,你不要學爹爹,你不是開拓之主,隻是守成之君。你不要去跟宋遼爭天下,你爭不過他們。契丹人虎狼之性,隻可為盟不可為友。而宋朝積弱,無爭霸之心。爹爹死後,你要北聯契丹,東靠宋朝。以契丹為盟,臣伏於宋。一表不聽,則再表,雖累百表,不得請,不止也。”
李德明不敢放聲大哭,隻得低泣叩頭受命。李繼遷又轉向張浦說道:“兄長,我等並起,雖屬蕃漢,卻實乃手足。孺子幼長兵間,備嚐艱苦,今俾以靈、夏之眾,雖不能與南、北爭衡,公等戮力輔之,識時審務,或能負荷舊業,為前人光,吾無憾矣……”
張浦淚如雨下,無比懊喪無限悔恨道:“怪愚兄,都怪愚兄沒堅持己見。鑄成滔天大錯……”李繼遷微微搖頭:“兄長,不怪你。這是天意,誰也不怪。兄長,兄弟太疲勞了,想睡一會。隻怕這一睡,就成永別……”張浦泣道:“兄弟,咱們都是九死一生之人,不忌諱生死,你若挺不住,就放心去!隻要愚兄有一口氣,就不會讓德明受委屈,不會讓宋遼有可乘之機。隻是你這一走,一統大業,就此休矣!可悲可歎可惜……”
“兄長休要自責,怪咱太自負。也不能怪咱,要怪,隻要怪萬能神,這都是他的安排……”李繼遷流下淚來,仰天長歎:“萬能神,你不護佑咱了?你再給咱五年時間,咱就可以一統回鶻、吐蕃,立文法,整武備……你再給咱十年或二十年時間,咱就可以天下一統,萬眾歸心……萬能神!你咋就不護佑咱了呢?神啊……真想長繩係日,可惜天不假年……”
李繼遷雙目圓睜,眼中的神采,慢慢地走了,靈魂也走了。
李繼遷就這麼滿懷遺憾地走了,年僅四十二歲。刹那間,風哭雪泣,天地悲啼。
祥符五年,德明追上尊號曰:應運法天神智仁聖至道廣德光孝皇帝。廟號太祖,埋葬裕陵。若幹年後,其孫李元昊在西夏正式稱帝後,在尊號前麵,又增諡神武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