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白池產的青白鹽,供應河西走廊、河套、包括關中等地,鹽稅是一筆巨大財富。倘若將鹽壟斷,便可形成有力的武器,造成民心恐慌,擾亂經濟,嚴重危害對手。
本著上述的這些好處,平夏軍瞄準近在咫尺的烏白池,並派出老成持重的劉仁謙打前站。張浦從駱駝口到烏白池,在烏池邊苦柳林與劉仁謙相見。劉仁謙是世代居住銀州的漢人,俗稱蕃漢人,時年三十二三歲,是李繼遷的親姐夫,長得敦敦實實,小眼睛大鼻子大嘴,大手大腳,一頭駝絨般的黃發,看著很粗豪,實際上卻心細如發,慣於精打細算,被李大信等送號為把家虎。
劉仁謙已經在此打開缺口,占有一席之地。劉仁謙怕引起宋軍警覺,沒有公開打出旗號,而是以武裝販賣私鹽的麵目出現,低價購買私鹽,運出關卡,賣給關中來的鹽販,收獲很不錯。張浦聽了劉仁謙的介紹之後,陷入深思。
劉仁謙見了問:“張公好象不滿意?”張浦抬頭笑道:“你才來幾天,已經打開局麵,
咱怎麼會不滿意。咱隻不過是覺得,哪裏不太對路。帶咱先去看看地形,爾後再說吧。”
劉仁謙親自陪同張浦和李大信,繞過宋軍關卡,觀看起鹽州和烏白二池的地形。
驕陽當頭,盛夏如火,一行人頂著酷暑,先遠遠地觀察了鹽州城,再察看烏白池。
從苦柳林北上,是一望無邊的烏池,滿目青霜,遠處碧波蕩漾,嫋嫋而上的水氣,仿佛縷縷青煙。撲麵而來是鹹鹹的氣味,令人驟生焦渴之感。那便是天下最美的美味,青鹽。許多赤身裸體、或隻係塊兜襠皮的人,海灘上的螃蟹一樣,在匆匆忙碌著。叮叮當當開山鑿石的聲音,隨風飄來。張浦、李大信等上前一看,許多人確實拿著斧鑿,在鑿岩石一般,在鑿鹽岩。鑿下一塊塊方方正正的鹽板,用草線捆紮起來,擺放成馱狀。
劉仁謙介紹道:“這是鹽精,能賣好價錢。朝駱駝身上一綁,便可以走遠道了。”
張浦默默點頭,滿目愴然。眼前的鹽戶們,真的跟螃蟹一樣,****的身體,黑紅發亮,仿佛沒有肉,都是堅硬的骨架。汗水流過的地方,泛著鹽鹵,好象他們的身體就是鹽池。
張浦不忍心多看,忙向前走,邊走邊問劉仁謙:“他們就這麼活著?能發財嗎?”
劉仁謙苦笑:“發財的是官府、巨賈。幹活的能吃飽飯,養活好婆娘孩子就不錯。”
“正應了那曲兒……種田賣漿的陪場……”張喃喃,繼續前行。
走了一天,繞過烏池,是鹽質稍遜一籌的白池。雪海一般,猶如返回到春天,到處是梨花柳絮。除去人駝,看不到其它活物,天上無飛鳥,地上無走獸,沒有草木植物。
張浦喃喃:“這正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李大信耐不住道:“這鬼地方,就是遍地黃金,咱也不想來。”張浦笑道:“這就是西北的青、白金礦。隻要咱們掌握了它,西北的半壁江山,就算是握在咱們手中了。”
一行人轉了五六天,算是將烏白池轉個大概,基本上了解了烏白池的情況。
鹽州及烏白二池周邊,多是鹽堿地、沼澤、戈壁灘,植物就是苦柳、紅柳、駱駝刺之類,很少有馬牛羊生存的草地,許多地方,隻有駱駝能生存,連羊都不行。周圍除去采鹽的鹽民,就是運輸的駝戶,再沒有別的人。至於鹽州城內,除去駐軍,少有住戶。
看差不多了,張浦開始問人員情況。劉仁謙介紹說:“鹽戶多是咱們蕃人,漢人吃不了這份苦,你沒看那些鹽民,一個個都同幹棗樹似的,隻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除去咱們那些久居此地的蕃人,別處蕃人也吃不消,沒有菜蔬果品可吃,就是肉與幹糧,吃的上麵一般人就受不了。這也罷了,最難受的是渴,為防不測,鹽戶與駝戶時時都在忍渴。”
“注意到了,見到的鹽戶與駝戶,都是嘴唇幹裂,麵目焦渴……”張浦說到這,恍然大悟,笑逐顏開道:“咱找到不對路的地方了。奪鹽戰的勝負,就在一個水字上。”
劉仁謙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地望著張浦,張浦笑道:“下馬,找個陰涼處細說。”
一行人舉目四顧,看不見一棵可以遮陽的樹,劉仁謙苦笑:“怕是找不到陰涼處。”
張浦反而更加開心,跳下馬,借著馬陰席地而坐,忍不住大笑起來,這一笑,居然令嘴唇破裂,流出絲絲帶著鹹味的血絲。數日間,張浦白淨的麵皮已經變成古銅色,並且一層層地脫皮。張浦捂住嘴,吸著冷氣笑道:“真是有其利必有其弊,再不會借。”
劉仁謙和李大信圍攏張浦坐下,他們雖沒象張浦這麼狼狽,也是皮黑唇焦。張浦拿過水囊,喝了幾口水,笑道:“仁謙姐丈、大信,在這鹽池邊,什麼才是最珍貴的?”
劉仁謙和李大信盯住張浦手上的水囊,異口同聲:“水……咱們控製喝的水?”
“對!”張浦點頭道:“在這百裏鹽池邊,飲水就是命,誰控製了飲水,誰就控製了鹽池。這幾天咱看了,宋軍卡的是鹽道,而咱們隻要卡住水源,便可製勝於無形。”
“妙極!”劉仁謙拍手叫好:“咱隻要破壞了宋軍關卡的水源,再堵住其送水之道,便可以不戰而勝。隻要咱手中有水,這烏白池就是咱們的天下,真是妙不可言。”
“那就將鹽州周圍的水源,全部破壞掉,渴不死宋軍,也渴垮他。”李大信樂道。
張浦搖頭道:“時下還不是露鋒芒的時侯,動作過大,引來宋軍以死相拚,咱們會得不償失。不能急功近利、惹火燒身。應該滲透、蠶食,把握好節奏,製勝於無形之中。”
“張公之智,勝過鬼神!”劉仁謙欽佩地道:“我等定尊張公之命,勝敵於無形。”
張浦搖頭謙笑道:“鹽戶多是蕃人,是親三分向,應當全力爭取他們。他們久居此地,哪裏有水源,哪裏沒水源,必定比咱們清楚。能得到他們的幫助,會事半功倍。”
劉仁謙點頭:“張公放心,我等定會利用水源與人心,悄悄地將烏白池控製起來。”
張浦再不多說,當即同劉仁謙告別分手,帶著李大信等匆匆趕往黃河之東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