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鹹澀海水湧過來,擠壓著淩越,鑽入他的口腔,鼻腔與耳裏,剝奪著人類賴以生存的空氣。
忍住海流使人血液即將衝破皮膚,賁射出來的窒息滋味,淩越想:完了,死定了,早知道就不要存錢了,省吃儉用這麼些年存下的積蓄,難道就要為他人(?)做嫁衣裳?
不甘呐,真的好不甘呐……
懷揣著最後一絲怨念,淩越陷入昏迷,腦海裏還存留著最後看到的那一望無垠的藍,藍的澄澈,藍的絕望。
※※※
藍,無邊無際的藍,一如最後那一眼看見的色彩一樣,冰冷而絕望。
“忘了嗎?您忘了嗎?啊,忘了啊……”
與先前呼喚他入水時,一模一樣的蒼老的聲音,傳進了淩越耳裏,淩越覺得整個靈魂都在顫抖,悲哀的顫抖著。不為別的,就為那聲音裏帶著的無盡哀傷。
忘了?
我忘了什麼了?
不由得,淩越開始反思:到底,我遺忘了什麼。
※※※
那是一片雪蕊繽紛的槐林。
正值四月,槐蕊碩碩,猶如皚皚白雪,覆蓋了槐葉蒼鬱的綠。風起,吹落枝上槐花,飄飄灑灑,漫天飛舞。一林槐香馥馥。
槐樹下,一個兩三歲大的孩子抱著槐樹粗糙的樹幹,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小孩兒在哭。
由遠及近,一個焦急的聲音在呼喚著:“小越,淩越——”
是了,淩越記起來了,那是三歲時的他。因為淩小雅不準許他吃隔壁阿婆送過來的魚肉,小小的淩越一氣之下說了“媽媽,我恨你”的話後,獨自跑出了家。
果然,隨著喚著淩越名字的聲音越來越近,淩越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掰了過來,而後,落入一個香香軟軟的懷抱。
淩越知道,這個懷抱是屬於那個在他四歲時就去世了的母親——淩小雅的。
小心翼翼地,淩越伸出了手,用短小的胳膊,圈住了摟著自己的那個身體,鼻翼一酸,淩越視線模糊了:“媽……媽……”我好想你!
“對不起,寶貝兒,媽媽不好,媽媽再也不凶你了,原諒媽媽好嗎?”淩小雅捧著淩越的小臉兒,極其認真的保證著,仿佛……這樣的保證,不是對一個孩子,而是一個她深愛的人。
“媽媽……我不怪你。”淩越看著記憶深處的那張臉,伸出了短小的胳膊,小小的手,拂上了淩小雅的臉,一寸一寸,從眉毛到下巴,眼底,儲滿了的淚水:媽媽,我終於見到你了,我怎麼會不原諒你呢?媽媽。
“寶貝兒,餓了嗎?我們回家吧!媽媽給你洗蘋果吃。”淩小雅抱起了淩越,淩越摟緊了淩小雅的脖子,把小臉兒埋進淩小雅的頸項間,深深汲取著夢裏縈繞著他二十年的香氣——那是屬於母親特有的味道。
※※※
景象一轉。
淩越看見了一張照片。
照片貌似是很久以前拍的,邊緣有些翻著陳舊的黃,照片的色彩卻很明鮮:那是一片蔚藍的藍,安靜的碧藍的大海,大海麵前,是一個半裸著上身,有著淺藍色頭發,淺藍色眼眸的俊朗男人。男人仿若與大海合成一體,卻比沉靜的蔚藍的大海多了一絲傲然的生氣——那時屬於生命體的活力。
小小的手握著照片,在聽見開門聲後,跑出來房間,來到客廳,來到開門進來的淩小雅跟前:“媽媽,媽媽,這是誰?”
淩小雅明顯一怔,看清了淩越小手裏的照片後,眼眸明顯地柔和下來。
接過淩越手裏的照片,淩小雅彎腰抱起了淩越,走到了客廳的沙發前,坐了下來:“寶貝兒,這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