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條山路正好位於森林邊緣的峭壁上,可以沿著那條山路往上爬。翻過山頂之後,會遇到一片鬆林,從鬆林裏穿過之後會有一片草地,草地的邊緣有一座橋。橋下是一條窄窄的小溪,小溪邊還種著白樺樹。溪水清澈見底,水流也很急。在白樺樹的根部,有一片被水流衝刷出來的小池子。特裏貝格酒店人來人往。我和店主相處愉快,成了很好的朋友。第二年,由於通貨膨脹的影響,店主上一年的贏利根本購買不到酒店必需品來繼續營業,所以他不得已上吊自殺了。

這些事情你能夠口述出來,但是有關護牆廣場的事情,你卻沒法說出來。廣場上,賣花的小販出售著五顏六色的花朵,地上滿是染花的顏料。這裏是公交車的始發站。老男人和老女人在這喝著葡萄酒和品質低劣的白蘭地,直到灌醉自己才肯罷休。寒風中,孩子們的鼻涕都給凍出來了。這裏滿是汗味,並且充滿了貧困的氣息。咖啡館裏的人喝得大醉不醒。那些大眾化舞廳裏的妓女就在舞廳裏住著。看門的女人把共和國衛隊的士兵帶進了自己的小屋子裏,取下士兵頭上那頂插有馬鬃的頭盔,放到椅子上,開始服侍這個士兵。大廳外麵住著一家人,當家的是個自行車賽手。那天早上,她坐在乳品店裏,打開《機動車》報看了起來,結果看到丈夫在環巴黎比賽中獲得了第三名。那是她丈夫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型比賽,她感到很驚喜。她一臉通紅,大聲地笑了起來。接著,她抑製不住高興的心情,拿著那張發黃的體育報紙跑到了樓下,然後哭了起來。大眾化舞廳的老板是個女人,她的老公是個開出租車的。當哈裏要趕第二天的早班飛機時,這個男人就會敲門叫醒他。在出發前,兩個人會來到酒吧的桌子跟前,然後喝上一杯白葡萄酒。他還認識那個區的鄰居,知道他們都是窮苦人。

護牆廣場周圍住著兩類人,一類是酒鬼,另一類是運動員。酒鬼用酒精來麻醉自己,好讓自己忘記窮困;運動員則靠運動來忘記貧窮。他們的父輩都是巴黎公社的會員。政治對於他們並不陌生。他們知道自己的父親、好友、兄弟是被誰槍殺的。凡爾賽的部隊把公社占領的城市搶了過去,並大肆搜捕那些手上長繭、戴著帽子或是有其他能證明是勞動者身份的人,然後無情地把他們全都處決。在這麼艱苦的條件下,他就在一個對麵有馬肉鋪和釀酒合作社的住宅區裏開始寫東西。在巴黎,這個地方是他最喜愛的地方。這裏長著蔓生的樹木;牆壁是古舊的灰白色,房子的下半部分則有棕色的塗層;圓形的廣場上有綠色的公交車,這些公交車排成了長隊;地麵被顏料染成了紫色;還有紅衣主教勒穆瓦納大街,它從山上急轉直下,一直延伸到河邊;再就是擁擠而狹窄的墨菲塔大街,以及一條與萬神殿相通的大街,還有他經常在上麵騎自行車的大街。那條他經常在上麵騎自行車的大街,是那個地區僅有的一條瀝青路麵大街,騎著自行車路過那裏時有一種滑滑的感覺,還會覺得四周的房子又高又窄。此外就是高高的廉價旅館。象征主義詩人保羅·魏爾蘭就死在那裏。他住的公寓隻有兩層,他住在最高層的一間房子裏,每月的房租是六十法郎。他就在這裏寫作。透過窗戶,他能看到外麵的屋頂、煙囪,還有巴黎周圍的山。

站在那棟公寓裏,還能看到木材店、煤炭店。他也會買白酒,還有劣質的葡萄酒。在馬肉鋪外麵,掛著一個金黃色的馬頭;櫥窗裏則掛著馬肉,這些馬肉有紅色的,也有金黃色的。綠色的合作社裏出售既好喝又便宜的酒。除此以外,就是灰泥牆壁,以及鄰居家的窗戶。到了夜晚,有人會喝得爛醉,然後躺在大街上呻吟或低聲嘟囔,這就是典型的法國酒醉,隻是有人說這種典型的酒醉根本就不存在。盡管如此,鄰居們在聽到動靜時還是會打開窗戶,並且小聲地談論著什麼。

“警察去哪兒了?他總是在你不需要時出現。這時候,他正在跟某個看門的女人睡覺。快點叫他過來。”醉漢小聲地嘟囔著,直到有人往窗戶外麵潑水,他才會停止嘟囔,並且開口說話,“什麼東西?哦,原來是水,這辦法不錯。”接著,窗戶就都關上了。

他家的保姆瑪麗對八小時工作製提出了抗議。她說:“要是我丈夫六點就收工,那麼他就不會在回家的路上喝太多酒,自然也不會花很多錢。可是,如果他五點收工,那麼他準會喝得爛醉,這麼一來,他口袋裏的錢還有剩下的嗎?讓工人提前收工,完全是在折磨工人的老婆。”

女人問他:“你想不想再喝一些湯?”

“不喝了,謝謝你的好意。那湯確實很好喝。”

“那就多喝一點。”

“我還是來一杯威士忌蘇打好了。”

“喝酒傷身。”

“沒錯,確實對身體不好。科爾·波特①既譜了曲又填了詞,因此你才會對我發脾氣。”

“你也知道我喜歡看你喝酒的樣子。”

“當然,隻是它有損於我的身體。”

她離開了。他想自己將會得到任何他想要的,甚至是一切存在。可是,他現在卻很疲倦,疲倦到了極點,隻想好好睡一下。他就那麼躺著,等待死神的召喚。這時候,死神一定在別的地方領人。它騎著車,悄無聲息地走過巴黎的街頭。

不,在他的書裏從沒出現過有關巴黎的內容。是的,對於他在意的巴黎,他從未描寫過。可是,那些沒寫過的素材又該如何處理呢?

牧場、銀灰色的山艾樹、灌渠裏清澈的湍流、深綠色的苜蓿……這些都該如何處理呢?那條彎曲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山頂。夏日裏,牛群就像害羞的小鹿。到了秋天,你趕它們下山的時候,小牛會“哞哞”地叫個不停。一大群牛緩緩前行,在它們身後留下一片飛揚的塵土。到了夜晚,可以在山脈後麵清楚地看到劍鞘般的山峰。在月光的照耀下,騎著馬沿著小路向山下走去,可以看到整個山穀都是銀色的月光。現在,他想起了在漆黑的夜晚,一手握著馬尾一手駕著馬向山下走去的情景。這些故事,都是他想寫出來的。

那個打雜的笨小子也讓他難以忘懷。有一次,你們把那個笨小子獨自留在了農場,交待他看好幹草,別讓人給偷了。從福克斯鎮過來了一個老混蛋,他打起了幹草的主意,在他行竊的時候,笨小子過來阻止他,結果挨了他一頓打。笨小子依舊不讓他偷草,於是老混蛋威脅他,說要再打他一頓。笨小子走進廚房,出來的時候拿著一把來福槍,趁著老混蛋再來偷幹草時一槍要了他的命。他們是一個星期之後回到牧場的。那個老混蛋的屍體還在畜欄裏,已經被凍得僵直,而且有一部分已經被狗吃了。你用毯子把殘存的屍體包了起來,安放在雪橇上,用繩子捆好。你叫來打雜的笨小子,你們兩個就站在雪橇的滑雪板上滑行了六十英裏,把屍體拖到了城裏。這時,你放下了笨小子。笨小子還不明白自己會因為殺人而被捕,隻是認為自己算是盡職盡責的。笨小子當你是朋友,並認為你可能會因為他守護了幹草而獎賞他。笨小子之所以會幫忙拖著這個老混蛋,是想讓人們看清這老混蛋有多壞——他挖空心思偷別人家的幹草。所以,當司法長官用手銬銬住他時,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之後他就放聲大哭起來。這個故事他深刻地記了下來,準備在以後把它寫出來。關於這類故事,他至少還有著二三十個,可是他卻一個都沒寫過,這是什麼原因呢?

他說:“你告訴他們原因。”

“原因?什麼原因啊,親愛的?”

“沒什麼。”

她自從有了他之後,就不再過度飲酒了。可是,他心裏明白,隻要他還活著,他就不會寫她。至於其他的女人,他同樣也不會寫出來。有錢人蠢笨,他們成天隻會酗酒、玩雙陸棋,而且傻透了,絮叨個沒完。他還記得可憐的朱利安,那人對富人有著羅曼蒂克的敬畏。有一次寫作,他是這樣開頭的:“那些富人,跟你我完全不一樣。”有人曾經告訴朱利安:“沒錯,他們比我們有錢。”可是朱利安並不認為這是一句幽默的調侃。在他眼裏,富人們全都很有魅力,是一個特殊的種群。後來,他發現事情並不像他想的那樣,他整個人就毀了。當然了,毀掉他的還有其他一些事情。

他看不起那些被毀的人。你明白事情是什麼樣子,所以你不需要去喜歡這些東西。他想,他可以戰勝一切,因為隻要他不在乎,一切都傷害不到他。

現在,他對死也看開了,隻是一直害怕疼痛。說到疼痛,他並不是不能像其他男人一樣忍受,可是如果疼痛持續得太久,那麼他就無法再忍受下去了。在這裏,有一種東西讓他痛得都快堅持不下去了,可是,就在這時,疼痛感忽然消失了。

他記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一天晚上,轟炸官威廉姆森在穿過鐵絲網時不幸被一名德國巡邏兵扔來的手雷給炸傷了。他痛得大聲地叫喊著,並祈求在場的人把他殺死,好讓他結束痛苦。他是個勇敢的胖子,雖然有著愛炫耀的壞毛病,可總的來說,他是個好軍官。那天晚上,在他穿越鐵絲網的時候,一陣火光從他身邊掠過,接著他的腸子就噴到了鐵絲網上。人們把他抬進屋子,隻見他還活著,他們迫不得已割斷了他的腸子。他說:“哈裏,請看在耶穌的份上,殺了我,快開槍啊。”有一次,他們提到了一句話:“主絕不會讓你麵臨任何無法忍受的東西。”並圍繞著這句話進行了爭論。一些人說,疼痛過一段時間就會自然消失的。可是,他總是無法忘記威廉姆森的事情,當然了,那一晚也是他無法忘掉的。威廉姆森一直很痛苦,即便後來我找來自己備用的全部嗎啡片給他吃,他的疼痛也沒有馬上消失。

如今,他依然覺得痛苦,卻輕鬆了不少。要是這種情況能夠維持下來,就沒什麼好讓他擔心的了。他隻期待有一個更好的伴侶在身邊。

他想著自己想要的伴侶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不,如果你每做一件事都要花費很長時間,那麼別人肯定不會一直陪著你。宴席結束了,隻剩下你和女主人兩個人了。

“死對我來說,就像其他事情一樣讓我越來越厭煩!”他想,然後大聲叫了起來,“它太讓人心煩了。”

“親愛的,你在說什麼?”

“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太耗時間了。”

她正靠在他和火堆之間的椅子上,臉龐被火光映照得輪廓分明。他望著她那張臉,看得出她很疲倦。火堆外傳來鬣狗的嚎叫聲。

他說:“我一直都在寫作,現在我感到累了。”

“你一個人睡得著嗎?”

“絕對沒問題。你怎麼不回帳篷裏睡?”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他問:“你有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

“沒有,我隻是有些疲倦。”

“我卻覺得有些異樣。”

他再一次感到死亡的臨近。

他對她說:“你明白的,我失去了很多東西,現在隻剩下好奇心了。”

她回答:“你並沒有失去什麼。在我眼裏,你一直是最完美的男人。”

他說:“耶穌啊,一個女人又懂得多少東西?那是你的直覺嗎?”

就在這時,死神靠近了他。他感覺到帆布床的床頭有死神的氣息。

他對她說:“不要以為死神是個拿著鐮刀的骷髏。它可能是兩個騎著自行車的警察,也可能是一隻鳥,它還可能長著一個鬣狗般的寬大鼻子。

現在,它已經爬到他身上來了。這東西雖然是無形的,卻占據了空間。

“叫它從我身上離開。”

它沒聽他的,反而靠得更近了。

他對它說:“你的氣息真臭。你是個臭氣熏天的混賬東西。”

它慢慢地向他靠近,一點兒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如今,他已經沒辦法再和它說話了,這使它再次向他靠近了一點兒。現在,他嚐試著默默地趕走它。可是,它已經爬到了他的胸腔上,整個地壓了下來,使他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它的重量,然後蜷縮在那兒。他沒法移動身體,也說不出話來。他聽見女人說:“先生已經睡著了,你們把他抬到帳篷裏去,注意,動作要輕。”

他無法開口,自然不能讓她把它從自己身上趕走。現在,它就壓在他身上,而且變得越來越重,令他覺得呼吸都很困難。接著,床被抬了起來,突然之間,他覺得一切都變好了,胸口的重量也消失了。

天已經亮了很久,看來早晨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了。飛機的轟鳴聲傳進了他的耳朵。剛開始時,飛機還隻是一個小點,接著就在空中盤旋起來。男仆都跑出來點起火堆,並把煤油灑在草地上,然後,地麵的兩頭都升起了濃煙。清晨的微風吹來,把濃煙吹向了營地的方向。飛機降低了高度,繞了兩圈之後傾斜著慢慢下降,然後平穩地著陸了。老康浦敦走下飛機,慢慢地向他走來。老康浦敦頭戴一頂棕色的氈帽,上身穿著粗花呢夾克衫,下身穿著寬鬆的褲子。

康浦敦問:“老兄,出什麼事了?”

他回答:“腿壞了。你要不要吃點早飯?”

“謝謝,給我來一杯茶。你也知道,我開的是‘銀色天社蛾’。我原本想弄來那架‘夫人’的,可是我沒有辦法搞到它。這架‘銀色天社蛾’隻能坐一個人,可是你別擔心,你的卡車已經在路上了。”

海倫扯了扯康浦敦,和他單獨說了幾句話。之後,康浦敦高興地走了回來,說:“我們馬上把你抬上飛機,然後我再回來把太太接回去。現在,我擔心我們還得在阿魯沙機場逗留一會兒,加滿了油再繼續前進。時間可能有點緊,我們最好立刻動身。”

“你還沒喝茶呢。”

“無所謂的。”

男仆們抬著他的床繞過綠色帳篷,順著岩石走上平原,穿過燒得正旺的兩股濃煙。草都被燒光了。在風的吹動下,火變得更旺了。他們到了飛機前,仆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抬進飛機。他一到飛機裏就躺在了皮椅上,把腿伸得筆直,都伸到康浦敦座椅邊了。康浦敦發動引擎,接著來到了飛機上。他與海倫和男仆們揮手告別,然後引擎就慢慢地轟鳴起來。康浦敦調轉機頭,並且留意不讓車輪陷進疣豬打的洞裏,接著飛機就在火堆之間的平地上顛簸著前進了。在最後一陣顛簸過去之後,他看見自己已經在他們頭上了,他們正在向他揮手;山邊的營地顯得扁平了;平原在前麵鋪展開來,平原上的樹木也顯得扁平了,灌木叢也一樣;還有那個與快要枯竭的水窪相通的狩獵小道,現在也變得順暢了;他還發現了一條從沒見過的河流;那些斑馬隻能看到一個個圓圓的背了;黑尾牛羚就像一根長長的手指一樣從平原上穿過,它們的腦袋就隻有一個小黑點那麼大,當飛機從它們頭頂經過時,它們被飛機的影子嚇住了,飛奔著散開了,這讓它們看上去更小了,根本看不出它們是在奔跑,隻能看到一片灰黃色的平原。再看正前方,隻能看到老康浦敦的粗花呢夾克,再就是他那頂棕色氈帽。當他們飛過第一片群山時,黑尾牛羚還在後麵追著他們。當他們再次越過了一片群山時,他在山穀裏看到了一片高大而又濃密的森林,還看到了長著柱子的山坡。之後,他眼前又出現了一片森林,還有陡峭的山峰和深深的山穀。當他們從那裏飛過之後,群山逐漸變得傾斜下來,然後一片平原就展現在了他們眼前。這時正是天熱時節,飛機就在一片紫棕色的熱浪裏顛簸著前行。康浦敦回過頭來,看看他情況如何。接著,又有一片烏黑的群山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他們並沒在阿魯沙降落,而是向左轉了個彎,他明顯地感覺到飛機的燃料很足。他往下看去,望見一片片粉紅色的雲,那些雲就像被篩子篩過一樣幹淨,它們正在地麵上方移動著。要是從下麵看那些雲的話,就像是突然刮起的一陣暴風雪卷入天空的第一陣雪,他想,這是南方蝗蟲來襲發出的征兆。飛機開始升高,看樣子正在向東邊飛。接著,天就變黑了,原來他們遭遇到了暴風雨。飛機在暴風雨中艱難地飛行著,他們感到雨點如同瀑布一樣厚重,無情地衝刷著他們的飛機。他們費勁地從這暴風雨中穿過後,康浦敦扭頭對他笑了笑,又向前方指了指。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寬廣、雄偉、高高聳立的乞力馬紮羅山方形的山頂,它在陽光下閃著光,就像是融合了整個世界一樣,真令人難以置信。他這才明白那就是他將要去的地方。

這時候,鬣狗的叫喚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猶如人抽泣的聲音。女人還沒有醒過來,可是當這奇特的聲音響起之後,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在夢中,她還沒有離開長島的房子,她女兒要第二天才正式進入社交界,她的父親好像還帶著一副粗魯態度。之後,她就被鬣狗再次發出的叫喚聲吵醒了。有一陣子,她無法確定自己身在何處,而且因為這種迷茫而害怕。接著,她拿手電筒往另一張床上照去,那是在哈裏睡著之後,她吩咐仆人抬進來的。她隔著蚊帳能看到他的身軀。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的腿伸出床沿,垂在了床邊,紗布全都掉落了,那樣子讓她沒法再看第二眼。

“莫洛!莫洛!莫洛!”她大喊,接著,她又喊著哈裏的名字,而且嗓音越來越大,“哈裏,求你了,醒過來吧!”

沒有人回答她,因為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鬣狗還在帳篷外麵叫著,用剛才那種把她吵醒的叫聲繼續叫著。不過,她聽不到這種叫聲,因為她的耳朵裏充滿了自己的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