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槍打得很漂亮。這是個有錢而又善良的賤人,而且對他很體貼,是他才華的守護者和毀滅者。不,這些話都是胡話。他的才華是他自己毀掉的。這個女人隻是在悉心地關心和嗬護他,為什麼要把這一切都賴在她身上?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他自己不去使用這才華,並且出賣了自己的信仰,這才讓才華離他而去的。他的洞察力被酒精給毀了,他變得懶散、懈怠、勢利、傲慢、懷有偏見,做事不擇手段。這是什麼?是不是一本舊書的目錄?他到底有什麼才華?他確實有過才華,可是這筆才華被他用做了交易的籌碼,而沒有物盡其用。現在,他要麵對的問題不是他做過些什麼,而是他還能做什麼。他選擇靠其他途徑生存下去,舍棄了寫作。他愛上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富有,這聽起來難道不讓人覺得奇怪嗎?可這就是事實。他沒有真心對待的女人,而且靠謊言迷惑了不少女人,就像對現在這個女人一樣。這個女人,是他交往過的女人裏最為富有的一個。她有著花不完的錢。她結過婚、生過孩子,還有情人,可是她依然不滿足,反而愛上了他。在她眼裏,他是一個作家、一個男人、一個伴侶,也是讓她驕傲的財富。他並不愛她,隻愛她的錢,所以經常對她撒謊,可是他同時也付出了比真心愛她時還多的代價,真是奇怪。
他想:“我們的一切行為都是上帝安排好的。”一個人的才華由生活方式來體現。他一生都在靠出賣自己的生命力過活。當你缺乏感情時,錢對你來說就越重要。他明白了這一點。可是,現在他卻沒辦法寫出這一點了。不過,即便這一點值得寫下來,他也不會這麼做。
他看到她了。她正穿過空地,向著營地走了過來。她穿著馬褲,手裏有一把來福槍。她身後是兩個男仆,他們扛著一隻野羊。他想:“她還是一個美人兒,有著迷人的肉體。”她對於男女之事一點就通。他喜歡她的臉,雖然那張臉算不上漂亮。她看過不少書,愛好騎馬和射擊。她當然也有缺點,例如酗酒。她年輕的時候就成了寡婦,她曾經有一段時間把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了兩個剛成年的孩子身上。不過,兩個孩子並不需要她的照顧,反而覺得有她在身邊會很拘束。她喜歡在吃晚飯前看書;或者一邊看書,一邊品嚐著威士忌蘇打。到了吃晚飯時,她已經喝得有些醉了。吃晚飯的時候,她還會再喝一大瓶葡萄酒,之後,她就能醉得呼呼大睡了。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她擁有情人。在有了情人以後,她喝的酒也少了,因為即使不喝醉,她也能入睡了。可是,那些情人也叫她感到厭煩了。她還和一個男人有過第二次婚姻,可是這個婚前不讓她覺得厭煩的男人,後來卻也讓她煩得要命。
後來,她的一個兒子在一場空難中喪生了,此後她就沒有再找過情人。她不能靠酒來麻醉自己,所以她必須開始新的生活。就在這時,她被突然而來的孤獨感嚇得慌了神,可是她沒放棄找一個讓她尊敬人的想法,她想有那樣一個生活上的伴侶。
一切自然而然地就發生了。她喜歡他寫的東西,對於他的生活,她很羨慕。她覺得,自己想做的事情都讓他做了。她俘獲了他,其中的每一步,以及她最終愛上他的方式,都很正常。在此過程中,她構築了自己的新生活;而他呢,隻不過是把自己剩下的生活出售出去了而已。
毫無疑問,他是為了過上安全而舒適的生活才賣掉自己剩餘的生活。還有別的什麼原因嗎?他想不到。但是,他很清楚她能為他買來任何他想要的東西,也知道她是個很不錯的女人。他能像對待別的女人那樣,馬上和她上床。不過,相比之下,和她上床更讓他覺得愉快,隻因為她既富有又能給他帶來快樂,也更懂得欣賞,而且不會跟他吵鬧。如今,她一手開創的新生活就要走到頭了。究其原因,不過是兩個禮拜之前他沒有使用碘酒。當時,他們往前走去,想給一群站著的非洲水羚拍照。那群水羚高昂著頭,用伸得長長的鼻子尋找著新鮮的空氣。它們警覺地展開耳朵傾聽著,周圍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它們就會飛快地竄入灌木叢裏去。他在往前走的時候,不小心被荊棘劃破了膝蓋。最終,他們沒能拍到照片,因為水羚發現了他們,很快就逃走了。
她回來了。
他睡在帆布床上,扭頭看著她,說:“你好。”
她告訴他:“我打到了一隻野羊,用它來熬湯一定很好。我叫他們把土豆搗成土豆泥,在裏麵加點奶粉,再攪和一下。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好多了。”
“這太好了,你說呢?我就知道你會慢慢好起來的。我剛才離開的時候,你正在睡覺。”
“我睡得很舒服。你去了很遠的地方嗎?”
“沒多遠,就在山邊。我隻開了一槍,就打中了這隻野羊。”
“我知道你的槍法不錯。”
“我喜歡打獵的感覺。我發自內心地喜歡非洲。假如你沒有發生這種意外,那麼這段時間就會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光了。你知道嗎?和你一起打獵真是太有意思了。如今,我已經愛上這個迷人的地方。”
“我也愛這個地方。”
“親愛的,你知道嗎?看到你逐漸好起來,我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想到你之前那麼痛苦,我就覺得難過。你不會再用之前那種語氣跟我說話了吧?你答應我,以後不再用之前那種語氣跟我說話,好不好?”
他回答:“我已經想不起來我說過什麼了。”
“你答應我,不要再把我毀了。我隻不過是一個深愛著你的中年女人,我想做你要去做的事情。我已經被毀過兩三次了,請你別再一次毀掉我了。”
他說:“我可是想在床上好好毀你幾次。”
“好。那種毀滅可真叫人愉快。我們天生就是要這樣被毀滅的。飛機明天會到。”
“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沒有消息,但我知道它會來,它一定會來的。男仆已經準備好了木材,還準備了一些野草,好讓濃煙飄起來。我今天又下去看了看地形,那裏有一片足夠飛機著落的空地,我們就在飛機的兩頭堆了很多野草。”
“你為什麼認為飛機會在明天過來?”
“我相信它會來,因為它已經耽擱了很長時間。之後,我們就能回到城裏,你的腿也能被治好。接著,我們就能痛快地享受毀滅的感覺了。到那裏,我們就不用像現在這樣隻能過一下嘴癮了。”
“喝一杯如何?天黑了。”
“你認為你適合喝酒嗎?”
“我很想來一杯。”
“好吧!”接著,她吩咐仆人說,“莫洛,來兩杯威士忌蘇打。”
他對她說:“你最好把防蚊靴穿上。”
“我要先洗個澡,然後再穿。”
天漸漸變暗,他們就在夜色下喝著酒。當天空看不到一絲亮光的時候,沒人能打到獵物。就在這時,一條鬣狗大膽地繞過空地來到了山後。
“每天晚上都能看到那個雜種從那裏穿過。這兩周一次都沒落下過。”
“這個畜生,每天晚上都會這麼鬧騰。不過,盡管它很肮髒,對我也沒什麼打緊。”
他們就這樣一起喝著酒。他不再覺得疼痛了,不過,由於他總是保持著一種姿勢,所以他感到有些難受。男仆點起了火。他看著帳篷上火焰跳動的影子,又產生了心甘情願認輸的想法。她對他的好,確實無可挑剔。下午,他對她做了殘忍而又不公的事情,雖然他明知她是個好女人,而且是個好到極點的女人。接著,他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這種想法是突然之間從他的腦子裏冒出來的,它同於疾風或湍流,而是讓人覺得空虛,而且還帶著一股臭味。可是,鬣狗卻沿著臭氣的邊緣一閃而過,真是奇怪。
她問:“哈裏,你怎麼了?”
他回答:“沒什麼,你最好坐到另一邊去,那邊順風。”
“莫洛有沒有給你換藥?”
“他剛給我換上了硼酸。”
“有什麼感覺?”
“我好像在顫抖。”
她說:“我現在去洗澡,然後立刻回來,先和你一起吃飯,之後再把床搬到裏麵去。”
“所以我覺得,我倆不再爭吵是明智的選擇。”他和這個女人倒是不怎麼吵架,可是他跟那些他愛的女人卻時常爭吵,直到他們的感情被不停的爭吵給破壞。他愛得越深也就會提越多的要求,這麼一來,他就把一切都耗盡了。
他想起了他獨自生活在君士坦丁堡的日子。
他在離開巴黎之前,跟一個女人有過爭執,這也導致他從那個城市離開了。在那段日子裏,他每天晚上都會去妓院消解寂寞,可是依然無濟於事,反而和寂寞聯係得更加緊密了。那個女人是他的第一個情婦,她是主動離他而去的,他給她寫過信,他在信中對她說,自己非常想念她……有一次,他在攝政王府前遇到了一個女人,他還以為是她呢。在那一刻,他隻覺得頭暈目眩,身體很不舒服。當他走上林蔭大道時,他會跟隨某個女人前行,因為他覺得那個女人長得像她,而且總是為那個女人會不會是她而憂慮,還害怕失去這份情感。在此之後,他也和別的女人睡過,可是事後他對她的思念卻更加強烈。對於她曾經做過的一切,他都完全不在意,因為他陷入了對她的深深迷戀之中。在俱樂部裏,他冷靜地寫了一封寄往紐約的信。在信中,他請求她把回信寄往他在巴黎的辦公室,以確保他能收到。那天晚上,他思念她思念到了極點,以至心痛難忍,就像整顆心都被人掏走了似的。他去街上走了走,在經過馬克西姆餐廳時勾搭上了街邊的一個妓女,然後讓她與自己共進晚餐,之後就跟她去舞廳跳舞。可是,那個女人跳得太差了,於是他又重新找了一個妓女。這個妓女是亞美尼亞人,她緊貼著他,不停地扭動著肚皮,讓他覺得自己的肚皮都要被燙傷了。在那裏,他還跟一個英國炮手吵了起來,然後就準備帶著那個亞美尼亞妓女離開。英國炮手要他到圓石鋪成的大街上和自己打一架。那時候,天已經黑了,他使勁地照著英國炮手的下巴打了兩拳,可是對方還站著,這讓他明白,這次他要使出全力了。炮手揮拳向他打來,先是對著身體,接著是眼睛。他再次左手握拳,打在了炮手身上。炮手撲過來就抓住他的衣領,並且撕扯他的袖子。他也毫不示弱地照著炮手的耳朵後側打了兩拳,然後一把推開炮手,並用右手把炮手撂倒在地。炮手是腦袋先著地的。他們聽見憲兵朝這邊趕來,所以他隨即就帶著那個亞美尼亞妓女逃跑了。他們搭了一輛出租車,順著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方向前行,一直駛向裏米·希莎。天氣寒冷,他們就這樣兜了一圈,然後就回到了家,之後是上床。這個亞美尼亞妓女外表成熟,她給人的感受也顯得過於成熟。可是,她的肌膚卻非常柔滑,就像玫瑰花瓣或糖漿一樣。而且,她的肚子也很光滑,胸部又很大,屁股也很豐滿,根本用不著往下麵墊枕頭……在她醒來之前,他就離開的。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了進來,她看起來亂糟糟的。他來到了佩拉貢飯店,當時他的一隻眼睛還黑青黑青的,那是昨晚被打時留下的痕跡。他不得不提著上衣,因為衣袖已經給那個炮兵扯掉了。
就在當天晚上,他踏上了去安納托利亞的旅途。在旅途的最後一段日子裏,他整天都會在種滿罌粟花的田野裏穿梭。這些植物是用來製作鴉片的,對此,他覺得很奇怪。最後,他覺得他所走的路都是錯的。他曾經到過一個地方,在那裏,他還跟從君士坦丁堡來的軍官一起發動過進攻。那些軍官都是些什麼都不懂的家夥,用大炮轟了自己的部隊。這一荒唐的行為把英國觀察員嚇住了,他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那天,他見到了穿著白色芭蕾舞裙和向上翹起的毛絨球舞鞋的死人。這種打扮的死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土耳其人接連不斷地向這裏衝過來,還有穿著裙子的男人在不停地奔跑。軍官們剛開始還舉槍射殺他們,可是後來也跟他們一起奔跑起來。他也開始奔跑,還有一個英國觀察員也跟他一起奔跑。他跑得很急,感覺自己的肺都要炸了,嘴裏滿是銅臭的味道。他們跑到岩石堆後麵才停下來,躲在那裏休息。土耳其人可沒停下,他們還是一如既往地向這邊衝。接著,他看到了他以前從沒想過的糟糕事情,那些事情讓他在回到巴黎以後都不願提起來。他在路過咖啡館時看到了一個美國詩人,這個詩人前麵放了一大堆茶碟,他的臉長得像土豆,顯出一副愚蠢的表情,正在和一個羅馬尼亞人聊天,聊的是達達主義運動。那個羅馬尼亞人自稱特瑞斯德·紮勒,他總是架著一副單片眼鏡,還經常頭痛。後來,他就回公寓和妻子一起生活了。他重新愛上了她,所以他們不再吵架,也沒有再生氣,而且事務所還會把他的信件送到公寓裏來,所以他覺得還是待在家裏比較舒服。一天早晨,他收到了某人給他的回信,這封回信是被放在一個托盤裏送過來的。當他看到信封上的筆跡時,嚇得不禁渾身顫抖。他試圖用另一封信蓋住這封信,可是他的妻子卻馬上問道:“親愛的,那封信是誰寫給你的?”於是這場戲在剛開始時就宣告結束了。
他和她們之間所發生的事情,無論是快樂的時光,還是不愉快的爭吵,他全都記得。她們跟他吵架時,總是很會找時機——總是在他心情最好的時候,為什麼她們會這樣呢?他從未把這些事寫下來,首先是因為他不想傷害到任何人,再就是他覺得需要寫的東西太多了,這些事沒有必要再寫。他想,自己終究還是會寫些什麼的。他想寫的東西真是太多了。他看到了這個世界的所有變化,而不光是那些大事。雖然他見過並且也觀察過不少人,可是他眼裏看到了更加微妙的改變,而且發現人們在不同時期裏的表現是不同的。他經曆過並且觀察過這一切,認為自己有責任把這一切寫下來。可是,如今他卻沒有機會這麼做了。
他看到洗完澡的她從帳篷裏出來,問:“感覺如何?”
“很好。”
他看見莫洛推著折疊餐車站在她身後,另外還有一個男仆端著盤子。這時,她問:“現在可以吃晚飯了嗎?”
他回答:“我想先寫點東西。”
她說:“你應該先喝一點兒湯,這樣才有體力支撐下去。”
他回答:“我今晚就會死,沒必要保持體力。”
她說:“哈裏,求你了,不要說那麼嚇人的話。”
“你好好聞一聞,看看我的大腿是不是已經腐爛!我可沒必要拿肉湯來開玩笑,你說呢?莫洛,給我拿一點兒威士忌蘇打。”
她溫柔地說:“請你還是喝一點湯吧。”
“好吧。”
湯非常燙,所以他隻好先把湯倒進杯子裏,等到湯冷了之後再喝。他一口氣就喝光了那些湯,沒想到竟然沒有被噎著。
他說:“你是個好女人,別再為我操心了。”
她抬起頭來,把臉麵向他。他眼前的這張臉,就是在《激勵》和《城市和鄉村》上的那一張廣受喜愛的臉,稍有不同的是,這張臉因為飲酒以及過度的性愛活動而變得有些氣色不好。可是,她那美麗乳房、有用的大腿以及輕柔地撫摸著你背部的雙手,都沒有在《城市和鄉村》上展示過。他看著眼前這張讓人感到歡快的笑臉,再次察覺到死神的臨近。
不過,這一次並沒有明顯影響,而是像一陣讓燭光搖曳的微風一樣。
“過一會兒,他們可以把我的蚊帳掛到外麵的樹上,接著在那兒點起一堆火。今天晚上,我可不願意再睡在帳篷裏,在帳篷裏睡也沒什麼意義。今天的夜空很晴朗,應該不會有雨。”
在聽不清的細語聲裏安然逝去就是你死去的方式。他可以保證,以後不會再與人爭吵了。現在,他也不會去毀掉這段自己從未經曆過的事情。但是,他也有可能會這麼做。你把一切都毀了,但是他可能不會像你那樣做。
“你能不能聽寫?”他問她。
她回答:“我沒學過聽寫。”
“不要緊。”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不過,雖然過去的事情已經被壓縮過,但是隻要理解得當,你隻要用一段話就能寫下所有的內容了。
湖邊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一間圓木房子,房子的牆上有縫隙,不過已經被水泥封死了。門上裝有一個喊人進來吃飯的門鈴。房子後麵有一片田野,更遠處是一片森林。一排鑽天楊把房子和碼頭連接了起來。還有一排白楊則順著地岬延伸到遠處。森林邊緣有一條通向山頂的小路。他走過這條路,還在這條路上采摘過黑莓。後來,一場大火燒掉了那間圓木房子,以及掛在壁爐旁那個鹿角架上的槍,隻剩下一堆灰,灰裏還摻雜著槍管、熔化在槍膛裏的鉛彈和槍托。那堆灰本來是要放到大鐵鍋裏去的,它是熬堿水用的材料。你問祖父:“我能不能拿一點來玩?”祖父拒絕了你的要求。你知道,那些被大火毀掉的東西仍舊是他的槍。在那以後,他沒有買過別的槍,並且沒有再打過獵。如今,一座新房子出現在了圓木房子原來的位置上。這座新房子被油漆塗成了白色,站在門廊上可以看到白楊,還有白楊後麵的湖水。可是,這間新房子裏沒有槍。當年掛在圓木房子裏那個鹿角架上的槍,如今依舊安靜地躺在灰堆上沒人理睬。
戰爭結束以後,我們租了一條有鱒魚的小溪。那條小溪位於黑森林,有兩條小路可以到那裏。一條路是從特裏貝格市出發,往山穀下走,繞過兩旁種滿白樺樹的林蔭小路,接著再經由一條側路一直往上走,再穿過一片山林。在此過程中,能看到許多小農場。那些小農場裏蓋了許多大房子,那些大房子都帶有黑森林的風格。這條路會一直通向小溪,我們就在那裏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