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恭親王就成了清政府的外交代表。
事隔十年,慈禧太後又把他抬上政治舞台。恭親王明白她的用意。從前他曾統率過神機營,但現在他在軍界的影響幾乎等於零了。他所能做的,也隻是發揮同英法兩國辦外交的經驗而已。
恭親王號樂道主人,喜歡作詩。9月29日,他被起用為總理大臣,成為他創始的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一員。
複職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交涉同日本停戰。擅長外交的恭親王當然要從探詢各國的調停著手。
賠償戰費,朝鮮獨立,這兩項必然會遭到主戰派的猛烈攻擊,恭親王也早有準備。
外交是交易,長期的外交生活使他體會了這一點。既然是交易,戰敗國就必須讓步。
恭親王把自己家的庭園叫鑒園,裏麵有樓台亭閣,人工美遠遠勝過自然美。
恭親王的長子載澄死於十年前,沒留下子嗣;次子載瀅的長子過繼給載澄,作為恭親王的長孫繼承了家業。
恭親王奕(左訁右斤)把希望全寄托在長孫溥偉身上,聘請了幾名一流的家庭教師。其中有一位叫裕達,是80多歲的老滿洲人。
裕達不僅是溥偉的教師,也是恭親王的聊天夥伴。恭親王被慈禧太後冷落,免除了一切官職,無所事事之際,裕達就成了他的詩文師傅。這期間恭親王主要以吟詩為樂。
“近來總也沒機會見到殿下,隻能陪著溥偉公子讀書。殿下變得這麼忙……”旅順失陷的消息傳到北京的幾天以後,裕達給溥偉講完《春秋》,想見一見恭親王,而恭親王也很想跟他談談。
“忙也隻是忙在心裏……我正想穩定一下情緒,每逢這時候,就想起您。同您老人家聊一聊,就覺得心情舒暢。”恭親王說道。
“以往同殿下閑談,總不離風花雪月。如今殿下又複職承擔國政,成為中樞,那些老話已經不適合了。不過,過於耗費心思,也會有損於健康,所以我想勸殿下多多保重身體。”
“為我想得這麼周到,我太高興了。看到您老人家,我的精神就輕鬆了。”
“我們還是談談風花雪月吧?”
“我倒是很想談談……”恭親王閉起眼睛,輕輕搖頭。“可是,現在辦不到了。”
“當然,當然,殿下為國家大事嘔心瀝血,終日操勞,老朽十分理解。為戰爭的事,您費盡了心思,一想到此,我就覺得坐臥不安。”
“眼下是我們國家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
“事情越推遲,損傷就越嚴重……”
“老人家……”恭親王凝視裕達的眼睛,“您也這樣認為?”
裕達默默地點點頭。
“皇上身邊有些人專門說大話,在這種氣氛中,若不拿出點勇氣,連上奏都不能。”恭親王道。
他們所說的“事情”,自然是停戰講和了。
“對於那些人來說,不是亡國。聽說他們也流淚,有時還慟哭,但不管哭聲多麼高,過一會兒也就收場了。可是,我們將永遠繼續下去。”
“要永遠繼續下去……是啊,那將是沒完沒了的慟哭。”
恭親王皺起眉頭。
主戰派翁同龢、李鴻藻以及張之洞等人,都是漢族大臣。據說他們悲憤慷慨,在皇上麵前慟哭,主張力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