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從黎明淳離開到現在,已將近一年。
一年來,世事變化極大,比方說八竿子扯不上邊的李丹蔻與陳明義,竟然甜甜蜜蜜談起戀愛來了;當然,也有些事幾乎一成不變,比如趙蒂蒂還是天天趕場四處算命,卻怎麼也算不出一朵桃花。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八千七百六十個小時。
五萬多分鍾的相思。
這相思的滋味,還真不好嚐啊!
汪藍苦笑,張嘴對窗玻璃呼了一口氣,然後拿乾抹布一處一處耐心地擦拭。
這一年來,她經常會來到黎明淳屋裏,替他打掃屋子,澆澆花、除除草,抹乾淨窗上每一粒最細微的灰塵。
她整理家務的技巧可高明多了,不再像初次替他打掃那天手忙腳亂,弄得屋裏一團亂,烹飪技術也好多了,現在她做蛋糕,不但能確實掌握烘烤時間,還能將蛋糕外表裝飾得漂漂亮亮。
她有信心,如果她現在請他嚐她做的點心,他肯定會讚不絕口。
隻可惜,她一直沒機會請他吃。
「他到底到哪兒去了嘛。」汪藍重重歎息,額頭抵著窗,手指無奈地在玻璃上畫圖圈。
這一年來,她一直在找他。
得知他出走旅行的那天,她便做了件她一輩子都想不到的瘋狂事,在百般絕望之下,她竟前去找當初那位預言她將會遇上真命天子的塔羅算命大師。
「大師,大師,你救救我吧!」她慌得一見麵便拉著人家裙裾不放。「他走了,不見了,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我不認識他任何一個朋友,連他手機號碼也不曉得,我不知道該怎麼找他……老天!我現在才發現我對他的了解真的很少,我怎麼會愛上他的呢?哎,這個無不管,總之你先幫我找到他啦!」
「什麼?這位小姐,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塔羅大師被她一進來便一陣機關槍似的掃射搞得莫名其妙。
「我說黎明淳啊!你應該還記得吧?你說過我會愛上的那個新鄰居。」汪藍揪著眉宇,苦惱地提示她。「我現在真的愛上他了!」
「嗄?什麼新鄰居?」塔羅大師仍舊一頭霧水,顯然完全忘了曾替她斷過戀愛運。
「哎,你怎麼記性這麼差啊?真的忘了嗎?」她懊惱地歎氣,臉蛋兒更苦,轉了轉眼珠,拚命想法子想喚回大師記憶,終於,靈光一現。「對了,我那天是跟兩個朋友一起來的,一個很嬌很媚,身材超火辣,另一個有點神經兮兮,你還預言她這兩年沒桃花運,把她氣得半死,發起飆來砸東西,差點把你這兒給拆了——你記不記得?記不記得?」
「喔~~」大師會意地拉長語尾,記憶的拚圖逐漸歸位。「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死不相信我的預言的那一個吧?」
「對對對,你終於想起來了嗎?」她聞言大喜,眼眶差點沒泛出淚光。
「嗯哼。」
「那你快幫我算算,他人跑哪裏去了?」她急匆匆地在大師對麵坐下,催著她取牌。「我一早起來他人就不見了,說要去旅行,快幫我看看,我該去哪兒找他?」
「你該上哪兒找他,還需要來問我嗎?」大師眼神複雜地瞧著她。「問你那個身材火辣的好朋友不就知道了?」
「嗄?」她一愣。「你說丹蔻?」
「我是不知道她的名字,不過反正是跟你一起來的小姐。」
「為什麼問丹蔻就會知道?」她茫然。「他們才見過一次麵,又不熟。」
「你確定他們真的不熟嗎?」大師表情詭異。「不熟的話,那位小姐幹麼要我配合演這麼一出戲?」
「演戲?丹蔻要你演戲?」
「是啊,那天告訴你的那些話,全是那位小姐事先要我說的。」
「為什麼?她幹麼這麼做?」
「她說是為了幫她表哥。」
「她表哥?」
「那位小姐說,她表哥偷偷暗戀你很久了,可是從學校畢業後就一直沒你的消息,好不容易打聽到你下落,急著馬上在你家隔壁租房子。她要我看在她表哥一片癡心的分上,幫他說幾句好話。」塔羅大師慢條斯理地解釋。
她聽得張口結舌。
那天,她初次得知黎明淳是丹蔻的表哥,而為了幫他追她,丹蔻還跟大師串通,演了一出戲。
她不敢相信,馬上飛奔去咖啡館找丹蔻,丹蔻也料到她會找來,閑閑等著。
她還來不及開口,丹蔻便直接塞給她一本她大學母校的校友名錄。
「這是什麼?」她狐疑。
「你看了就知道了。」
她猶豫地打開名冊,找到自己那一屆,順著係上同學一個個名字往下看,沒幾秒,便找到自己的名字。
她的名字,還讓丹蔻用紅筆給圈了起來。
「這是幹麼?」她更糊塗了。
丹蔻不語,以眼神暗示她繼續往下看。她迷惑地看下去,又看見了另一個被紅筆圈起的名字,她定睛一瞧,猛然倒吸一口氣。
是黎明淳!
那工工整整的印刷體,確實印著他的名字。
「他跟我是同學?」她吃驚不已。
「嗯哼。」丹蔻點點頭。
她睜大眼,想了又想,聰明的腦細胞死了成千上萬,好不容易才閃過靈光。
他跟她是大學同學,他說大學時係上有個聰明又奇怪的女生,他說那個女孩躺姿很不文雅,歌聲卻很甜很動聽,他說,他因此愛上了Flymetothemoon這首歌。
他說,他愛上了她——
「難道他暗戀的那個同學,是我?」
「沒錯。」丹蔻又是意味深長地點頭。
老天!她瞬間燙紅了臉,心跳加速。
他大學時喜歡上的怪女孩,他追得半死,對方卻無動於衷的那女孩,竟然就是她!
天哪!天哪!
她忽然慌了,像隻無頭蒼蠅,在咖啡館裏團團轉起來。
她就是那個把他忘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的女孩,她就是他口中那個遲鈍到讓他想殺了砍了的怪女生。
她居然還白目到自以為是地安慰他,完全不曉得自己正割痛他的心,而他正苦笑著淌血。
簡直天兵!她簡直是天字第一號,白目到極點的大笨蛋!
她懊惱地想拿把刀自我了結。
難怪他會一聲不吭便出門遠行,連當麵跟她道別都不願意。
「男人啊,很脆弱的。」仿佛嫌給她的打擊不夠大,丹蔻還淡淡補充。
她聽了,臉色一白,冷汗涔涔。
男人很脆弱,男人最好麵子,再怎麼灑脫的男人,也受不了遭人如此一次次地踐踏自尊。
總是遲鈍的她,總算在那一天,明白了黎明淳一直藏著不肯說的心意,她總算恍然大悟。
隻是這份領悟,似乎來得太遲了。
他不再在她麵前出現,行蹤飄忽,連丹蔻和他的家人也很難掌握他落腳何處,他仿佛正如他字條裏所說的,離開了台灣,浪跡天涯。
她找不到他,隻能三不五時闖進他屋裏,四處摸摸弄弄,藉著觸碰他的東西安定自己慌亂的情緒。
她拉著丹蔻,走遍了台北的唱片行,搜括他曾經作過的每一首曲子。流行歌也好、電玩配樂也好,隻要是他作的曲,她都將CD買來珍藏,然後,日日夜夜狂聽。
在一遍又一遍地聆聽他的音樂後,她覺得自己似乎漸漸能了解,這個老是想著他的女神作曲的男人,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在思念著她、暗戀著她——
電話鈴響,打斷汪藍沈思。
「喂。」
「喂,藍藍嗎?是我。」趙蒂蒂獨特的尖嗓從另一頭傳來。「你收到沒?老天!我快瘋了!」
「收到什麼?」汪藍不明白好友的激動。
「丹蔻的喜帖啊!」趙蒂蒂尖喊。「你相信嗎?她居然真的要跟那個陳明義結婚了!天老爺,他們兩個根本一點都不相配啊!」
「丹蔻要結婚了?」乍聞這消息,汪藍也不禁驚訝。「真的假的?」
「你快去收E-mail吧!那女人真夠狠,居然一聲不吭就把紅色炸彈丟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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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嗬~~」
新娘休息室裏,響起一陣得意的嬌笑。
「笑什麼?」趙蒂蒂陰狠地眯起眼,瞪向妝點得千嬌百媚的李丹蔻——可惡的女人,連穿起婚紗都比一般新娘性感百倍,真令人憤慨。她磨牙。「嫁給那隻呆頭鵝,有那麼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