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汪藍想哭。

手上端著盤烏漆抹黑,看不太出原來形狀的東西,鼻尖嗅著那怪到極點,難以形容的味道,她挫敗得直想掉淚。

這是蛋糕,她花了好幾個小時照著從網上下載來的配方,一步一步仔細製作的,她甚至精密到用量杯來量分量,拿磅秤來秤重量,像做什麼重大實驗似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結果從烤箱取出來的成品,卻是這麼一團莫名其妙的鬼玩意兒。

她完全失敗了。

原本,她還對這蛋糕寄予厚望。她知道他愛吃甜點,她想,外頭買的不如自己做的有誠意,如果她能親手為他做一個巧克力蛋糕,他肯定會感激涕零,說不定就此對她另眼相看了。

坊間的愛情教戰書籍不是都這麼寫嗎?要討好一個男人,首先就是討好他的胃。隻要她能哄得他的胃開心了,還怕他的人、他的心不乖乖飛過來嗎?

可是她做不到。

汪藍端著烤盤,坐倒在地,挫折地望著烤焦的蛋糕。

她做不到,她把他家裏搞得一團糟,她惹惱了他,還氣得要她簽下一份什麼都要算錢的愛情合約,沒有錢,他就連一句好聽話也不會對她說。

她究竟在搞什麼?她怎會如此失敗?

「這什麼玩意兒?」一道略帶嘲弄的聲音從汪藍身後飄來。

她驚顫一下,跳起身。「是……呃,是蛋糕。」

「這叫蛋糕?」他探出手指,刮了刮外層厚厚的焦皮。

接收到他不敢相信的眼光,她羞赧得想挖個地洞鑽下去。「好像、好像烤焦了,哈哈。」一陣乾笑。

「不是好像,根本是焦得徹底好嗎?」他毫不客氣。「沒想到居然有人能在廚房裏生產出垃圾來,佩服佩服。」

垃圾?他說她做的蛋糕是垃圾?

她低下頭,望著那一團焦黑變形的蛋糕,果然覺得比垃圾好不了多少。

他沒說錯,她這蛋糕……的確像垃圾。

淡淡的刺痛感浮上她眼眶,她咬緊牙。

「你這東西該不會是做給我吃的吧?」

「對啊。」她強迫自己輕快地應道。「隻是沒想到會烤焦了。」

「你從來沒做過蛋糕吧?」

「嗯。」

「也沒下過廚?」

「偶爾會煮個麵之類的。」

「怪不得了。」他似笑非笑。「從沒做過的人很難一次就成功的。」

他這是在安慰她嗎?

她揚起頭,心下浮現一絲希望。「你要不要嚐嚐看?給我一點意見?」

「你要我吃這玩意兒?」俊眉古怪地揪攏。

「吃吃看好不好?」她軟聲求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感覺,好像隻要他肯賞臉吃一口,她就能排開胸臆裏那濃濃澀澀的酸苦,眼睛也不會那麼痛。

「……」

「拜托你,就吃一口嘛。」她很少這樣求人。

他板著臉,瞪著她,好一會兒,才勉為其難似的拿指尖挑了一小口,送入嘴裏。

「怎麼樣?」她滿懷希望地問。

「……還不錯。」

「還不錯?」她驚愕地倒抽口氣。怎麼可能?

「雖然賣相不怎麼樣,不過還挺好吃的。」

「真、真的嗎?」汪藍興奮地抖著嗓音,一顆心像長出了翅膀,幾乎要飛出九霄雲外。

他說她做的蛋糕好吃呢!雖然烤焦了,外表糟糕透頂,可是他說好吃呢!

天哪!天哪!

她開懷得不知如何是好,擱下蛋糕,捧著滾燙燙的臉,又是歎息,又是儍儍地輕聲笑。

「……記得記帳。」黎明淳突如其來地說道。

「記帳?記什麼帳?」她側頭看他,紅豔豔的頰畔滾動著迷人的笑渦。

「還用問嗎?」他麵無表情,眼色深沈難懂。「當然是剛剛那句話。起碼值個兩千塊吧?」

「兩千塊?」汪藍茫然,心鳥折斷了羽翼,在雲霧裏跌跌撞撞。「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收錢?」

「當然要收錢。我們才剛簽了約,你不會那麼快就忘了吧?」

他要跟她算錢?剛剛的稱讚隻是計費的甜言蜜語?

「所以你並不是真的覺得好吃,」她喃喃。「隻是哄我。」

「當然是哄你。這也是身為契約情人的責任,不是嗎?」他冷冷撇嘴。「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軟,你沒聽過嗎?」

心鳥跌倒在地,遍體鱗傷。

「原來你不是說真話,原來你隻是騙我。你為什麼不說實話?幹麼要騙我?」好冷,她覺得全身發冷,身子涼了,心更涼透。

「你不會想聽實話吧?難道你要我告訴你那蛋糕難吃斃了,不如趁早丟去喂豬還比較實在嗎?我如果真那麼說,你不發飆才怪。」

喂豬?其實他真正想的是建議她將蛋糕拿去喂豬?

她顫著睫,哀怨地睇他,眼眶泛紅,剠痛難忍。「如果……如果你真的覺得那麼難吃的話,你就說實話好了,就直接告訴我拿去喂豬算了,我不會在乎,我才不在乎!」

「你真的不在乎嗎?瞧你現在,一副要哭了似的表情。」他嘲弄她。

「我才……才不會哭。」她硬著脾氣反駁。「才不會。我討厭聽謊話,我寧願你說實話,我不要這種虛情假意,我不要、我不要——」

這不是她要的,她要這些虛情假意做什麼?要這些騙死人不償命的花言巧語做什麼?就算他哄得她飛上了天,飄飄欲仙,也不是因為愛她,隻是作戲啊!

她幹麼要談這種虛偽的戀愛?她真是自作孽!

淚水,悄然滑落。

雖然她一直強忍著,雖然她警告自己千遍萬遍不許哭,但晶瑩的淚珠仍如清晨最初的朝露,在蒙蒙霧裏一顆接一顆,楚楚可憐地跌落。

她不要哭,她這輩子,從來不懂得什麼叫哭泣,她不為任何人哭,也不為任何事哭。

她不要哭,她不能哭,不能讓這壞心眼的男人看她笑話,他一定會笑她,笑得她從此以後在他麵前抬不起頭來。

她不要哭,才不會哭。

她拚命告誡自己,一遍又一遍下魔咒似的逼迫自己,可是淚瀑一旦開了閘,不是她幾句要強的話便能擋住。她雙手抓著餐桌邊緣,低著頭,軟弱地直掉眼淚。

「喂,你不會……在哭吧?」黎明淳問話的嗓音緊繃。

她不答話,拱著肩膀,十指緊拽桌緣。

「汪藍,你說話啊!」他語氣開始不安。

她還是一聲不吭。

大手半猶豫地伸過來,有些顫抖地抬起她下頷。

「老天!」黎明淳倒吸口氣,仿佛被她滿臉縱橫的淚水給嚇著了,一時手忙腳亂起來。「喂,喂,你別哭啊!你怎麼會哭呢?你、你、你——」他咕噥著,半天吐不出一句安慰來,隻能笨拙地重複原先那句。「別哭了啊!」

「我才沒哭呢!」汪藍撥開他的手,狼狽地吸了吸紅通通的俏鼻,轉身就走。「我要回家了。」

好丟臉,她居然在他麵前哭得像淚人兒,丟臉死了!

「藍藍,你別走啊!」他焦慮地跟在後頭。

他幹麼還跟上來?她慌了,愈走愈快。

「藍藍,你等等我!」

她索性拔腿開始跑。

她步履如風,他卻捷如閃電,一下子抓住了她肩膀。

「你做什麼?放開我、放開我啦!」她掙紮。

他不肯放開她,緊緊摟住她的腰,強迫她轉過身來。

淚漣漣的容顏映入他眼底,他臉色一凜。

「你放開我啦,我要回家,你讓我回家啦!」汪藍拿雙手揉眼睛,孩子氣地又揉眼淚又跺腳。「人家……要回家啦,要……回家。」她哭得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