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政委放心去吧,白狗子三年來都沒咬掉咱獨立師幾根屌毛,眼下國共兩黨開始談判了,他們更拿咱沒啥辦法。”龍海山說。
盡管仍然半信半疑,可每個人心裏分明都熱乎乎的。形勢終於有了變化,他們三年來期待的,不正是這一天嘛。
雷明和劉瑛這次仍然化裝為一對夫妻。與那些路上的獨身男人相比,似乎一對夫妻最不易引起外人的注意。雷明心裏十分感激龍海山,那兄弟看上去很粗,其實許多地方心細如發。
剛剛下過一場雨,遠處青山被水洗得分外碧綠,空氣中散發著好聞的沐浴過後的植物香味。雷明和劉瑛走得不急不忙,他們的心情從來沒有這樣舒暢過。盡管此次進城前途未卜,但三年艱苦的遊擊戰爭總算熬過來了。尤其雷明,他對項英、陳毅同誌派來傳達命令的小餘原先還將信將疑,走出青竹山後,不知怎的,他忽然變得願意相信他了。
走到板竂嶺時,雷明不動聲色道:“劉瑛,又到那座小廟了,進去歇歇,找和尚討碗茶喝了再走。”
劉瑛奇怪地說:“和尚的茶有什麼好喝的?前麵就渡口了,還是去千江口客棧喝茶休息吧,此時去那家客棧,有些意思呢。”她意味深長地笑了。她準是又想起來那次被龍海山從千江口客棧綁回青竹山,當作奸細審理的往事。“有些意思”的意思,就是轉眼幾年過去了,物是人非啊。
“還是去廟裏落落腳,燒炷香也好嘛。”
雷明笑了笑,並不多說。見他堅持,劉瑛也就不再反對。他們拐進了小廟。
廟裏還是一如往常那般安靜,院子裏那株半枯的老樹上落了幾隻山雀,啁啾不已。那個他們仍叫不出名字的和尚正在院子薅草,他抬眼撩了來人一眼,像不認識似的,又把眼皮垂了下去,但人卻緩緩地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他並不張口,似乎預知來人有事相求。
“師傅,我二人行路經過此地,想討碗水喝,不知師傅可方便?”
聽到雷明的話,和尚仍不抬眼皮。“二位施主要喝茶,但去後堂灶間不妨。”說罷,他仍垂著眼皮,蹲下來繼續薅草。雷明雙手合十,道了謝,便同劉瑛穿過殿堂,來到後麵的灶火間,找小和尚討水喝。
劉瑛奇怪地小聲說:“咦,你怎麼對這廟裏這麼熟悉?好像進了自家門似的。”
雷明一怔,腦子一下反應過來,接口道:“你忘了,咱們上回和龍海山他們不是在這廟裏避過雨嗎?”
“那是多久的事了?再說就在屋幨下躲那一場雨,你就把這廟裏摸熟了?”
“那你的意思,我還在這廟裏修行過是不是?是的話也是上輩子的事了。”
小和尚倒是在灶火間備有涼茶。走路急了,灌一氣涼茶,頓時覺得五髒六肺都順暢極了,人的精神頭也格外足。謝過小和尚,二人又穿過殿堂,對那案上香火看都沒看一眼,便走了出來。院子裏,和尚還彎腰蹲在地上專心致誌地薅草,這回,他聽到了腳步聲,卻連頭都不抬一下。雷明在和尚身邊停下來,那和尚仍然未作理會。
“師傅,謝謝廟裏的善茶。”雷明說。
“茶飯何須道謝?施主走你們的路吧,山高水長,路途遙遠,去吧……”
和尚仍不抬頭,他和雷明各說各話一般。一旁的劉瑛見了,嫌雷明囉嗦,拉他一把,示意他快快趕路。
出得廟門,劉瑛嗔道:“你也是,那怪和尚連頭都不抬,你偏一個勁地與他找話說,不是沒病找病嘛。”
“喝了人家的茶,總要道一聲謝嘛。”
“我看那和尚有點怪……說不上怪在哪,就是有點怪。”
“算了,和尚怪,茶不怪就行了。”
兩人說著,直奔渡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