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雷霆走了整整一月了,風兒漸漸轉柔,撩撥這花兒草兒樹兒都耐不住的睜開了嫩綠的小眼睛,而我也適應了一個人睡覺。

人的習慣真是可怕,總以為雷霆離去後我會受不了,可天長日久竟也覺得沒什麼了,因為我習慣了一個說話。

早上未睜開眼睛前,我會對自己說:“快起來吧,梅娃娃,太陽曬屁股嘍!”

中午吃飯時我會說:“梅兒多吃點,要吃的健健壯壯的,否則雷哥哥久不要你了。”

晚上閉上眼睛時我說:“睡吧睡吧,梅娃娃總不睡覺會變老變醜的,哥哥不喜歡。”

彈琴時我說:“哎呀,哥哥累壞了,快點給他彈一曲柔緩的曲子吧。”

寫字時我說:“你的子真醜,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呢?是不是又背這雷哥哥偷懶了哪?”

我每天躲在雷霆的書房裏看書,看見他在書上圈點或謝批語的地方,就死記硬背下來,我覺得那些地方好親切,我都有些嫉妒它們曾經占據了雷哥哥的目光和心思了,可是又因為它們凝結這雷哥哥的心血我又和它們成了好朋友,我悄悄地問它們可曾記得哥哥當時穿什麼衣服啊,坐什麼地方啊,用地哪枝筆啊,可是它們好小氣,都不肯告訴我!

我一點也不覺得寂寞,因為雷哥哥時時處處都在陪這我,有時我都生氣秦鬆打斷我和雷哥哥說悄悄話。

梅新跟這雷霆上前線了,因為我擔心雷霆不會照顧自己,梅新雖小,但很機靈,且他的武藝高強不會給雷哥哥添什麼麻煩,不像我手無縛雞之力。

秦鬆真討厭,每天都找我說一大堆廢話,他不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嗎?怎麼變的這麼雞婆了?我倒是喜歡跟這他灑花草的種子,在每一粒種子上我都許下一個願望,希望它們出土時雷哥哥也回來了。

今天天氣很好,春風徐徐,陽光明媚。

秦鬆搬出張太師椅,把我從書房揪出來曬太陽,他在一旁整理府中的帳簿。

雷哥哥現在不知在做什麼,有記得刮胡子嗎?不知梅新給沒給他洗澡搓背,雷霆疲乏時最喜歡泡澡,可是在沙場上恐怕沒有這種條件吧?

據說突厥都是些吃生肉喝鮮血的野蠻人,哥哥不會吃虧吧?

不會!一定不會!

我的雷哥哥是天下最強的男人!

“降雪,那樣會把頭搖掉的!”秦鬆不知何時箍住了我的頭,把我嚇了一跳。

“怎麼了?”我吃驚地問他,“有事?”

“沒有,”秦鬆長籲口氣,“我看你還是找點書來讀讀吧!”

“哦!”我進書房翻書,隨便抽了一本,拿出看才知是《靖節先生集》,原來是陶淵明呀,雷哥哥挺喜歡寧餓死不為五鬥米折腰地陶潛地,那我就背兩首他的詩吧。

我剛翻開卷頁,一個下人急匆匆跑來:“梅少爺,太子殿下宣您進宮哪!轎子就在門口等著,說要立馬就走。”

太子?

我不由愕然。

“我和你一起去。”秦鬆說。

“不行,明明白白地說隻要少爺一人去,說是去教什麼人跳舞彈琴。”

是稱心吧?

我匆匆換了件衣服便上了轎子。

大姑娘坐轎美滋滋的,我卻是陰慘慘,還記得上次進宮時的情形,那時隻是太子一時起性吧?

眨眼進宮已十多天了,就如臨來時說的,我一直在教稱心彈琴和舞蹈,沒見過太子承幹。

稱心原本就是梨園子弟,學什麼都快,一管簫吹得極富雅韻,有時看著他吹簫,會令我想起水靈均,不過,稱心身上少了水大哥的靈逸之氣。

“梅哥,你原名就是梅降雪麼?”一日午後小憩時,稱心匿在我身邊懶洋洋地問。

“是啊,我從小就這一個名字,是幹娘給起的。”這麼一說我不由想起梅鳳舞,自從進了將軍府,我隻是偶爾去探望一下她,後來她嫁了個波斯富商,“靈鸞”交給了一位師姐,聽說她隨夫去了波斯,也不知如今過得好不好。

“你的名字多好聽呀!”稱心頭枕在我的腿上,眯著眼,欣賞自己的蘭花指,“哪像我的,俗不可耐。”

“稱心稱心,很好啊,多吉利討喜呀!”我誠\\\\摯地說。

稱心隻是笑笑,“對了,梅哥,你家裏還有什麼人嗎?”

“不知道,我是個孤兒,從小在‘靈鸞’,你呢?你家裏還有誰?”

“爹娘,三個哥哥一個姐姐,還有個弟弟。”

“這麼多兄弟姐妹呀,一定很熱鬧吧?”

“熱鬧?”稱心的聲音一冷,“熱鬧倒真是熱鬧,為了爭一個窩窩頭能鬧翻天。”

我無言,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何況還有這麼多孩子呢?

“那年鬧災荒,我爹餓急眼了,就把我賣給了戲班子,隻換了五兩銀子,隨班子出來後,就再也沒聽過家中的消息。”

“那也是沒辦法。”

“我知道,所以我不恨爹娘,如果當年他不賣了我,也沒我的今天。”

“也是。”

“梅哥,你和雷將軍怎麼認識的?看得出他對你很好。”

“是嗎?你呢?你和太子呢?”我不想談論雷霆,雷霆如何我自己清楚就好。

“是太子招我入宮的,當初他隻是想找個男童玩玩,也不定就是我,碰巧是我而已。”稱心很饒舌地解釋。

“我明白,可是後來太子對你不是很好嗎?”

“是啊,很好,還專門給我建了這棟‘結綺樓’,我告訴你,”稱心忽然神秘兮兮地趴到我耳朵上說,“我可是太子的第一個男人呢!”

“真的?”我有些驚訝,稱心更是一臉得意,“這是太子親口說的,我也是這麼覺得,因為第一次辦事時太子顯得很笨拙。”

“你真幸運\\\\。”我由衷地說,我不是雷霆的第一個,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稱心比我幸運\\\\多了。

“別看太子位居人極,其實他的個性很樸實,隻是這浮華的環境把他慣壞了。”

我一直以為稱心很平庸,不料他竟說出如此深刻的話,不由不對他另眼相看。

“太子性愛天然,喜歡騎馬狩獵,厭惡這宮闈裏的明爭暗鬥,加之他不善於談古論今、引張據典來博取皇上的歡心,所以並不得寵,如果他不是長孫皇後的長子,也許早就被廢了東宮之位了。”稱心無限淒涼的說,就像說著自己的事。

“雖然東宮多的是嬪妃奴才,卻沒有和他知心貼意的,太子很孤獨,常常一個人喝悶酒,無聲地流淚,隻恨生在帝王家。”

“稱心,其實你也很寂寞吧?”

“愛一個人本來就是寂寞的事,何況愛的是男人,是太子呢?”稱心放下了他的手,坐起身來麵對我,“梅哥,你說咱們這樣的感情會不會有結果?”

“會啊,”我笑地落寞,“什麼感情沒結果呢?隻是有喜有悲,有幸福有淒苦之分罷了。”

“幸福,真遙遠的字眼呢!小時侯為了生計苦,稍大點為了學藝苦,進宮了為了感情苦,老了就會為了容顏老去,寵幸已成昨日黃花苦吧?”稱心呐呐地說,“梅哥,想咱們真可憐,和那些空侯君王臨幸,坐愁白發早生的女人沒什麼區別吧?不,她們好歹還有個名分,咱們算什麼呢?像董賢生前一時繁華,死後還不是千古罵名,女子以身侍主是本分,男子以身侍主則是下賤無恥,哪管什麼愛不愛的!”

看稱心平素活活潑潑、無憂無慮的溫婉可人模樣,卻原來也是藏著這許多難為人道的苦楚和感慨,真的是“人人心中一本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梅哥,你人聰慧,一定會更得太子的歡心的。”稱心忽然說。

“什麼?”一句話驚醒夢中人,我霍然失色。

果然!

太子果然別有他圖,我最初的擔心並非無中生有。

在稱心給我透漏了點風聲的當晚,太子把我召到了他所住的“臨春樓”。

“降雪,來!”太子剛喝完酒,雙眼被火點燃般的亮,灼灼逼人,他不由分說拉住我的手,“到我的書房來,今天有位大臣獻了個寶貝,請你一起把玩。”

寶貝?難道不是?我有些疑惑了。

走進太子略顯沉肅的書房,搭眼看到書桌上的一幅畫,“呀!這不是《洛神賦》嗎?”我忘了禮節高興的有點忘乎所以。

“看,”太子得意地指點著,“是顧愷之的真跡!”

我激動地難以言語,凝神屏氣地欣賞,以前我在雷霆那兒看過臨摹本,已是大大驚豔,此番看到真跡,心潮更是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