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適從來不是一個招搖的人,這是他第一次不顧形象地拉著別人下樓,還要命地穿著官服,令至少數十人想笑卻不敢笑,以至憋出了內傷。
無視眾人望過來的目光,他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從前的他都是以一副溫和從容,與世無爭的形象出現在皇帝與同僚麵前的,要是被人知道了現在的模樣,真不知他們的神情是否會與這些食客一樣。
都是這個臭丫頭害的——害得他一得知消息就匆忙地趕回來,派了一隊的人馬到處搜尋,官服都來不及換就趕到這裏。還以為她會出什麼事情,沒想到這個丫頭居然沒事人似的在悠閑地吃飯!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吃,他恨得牙癢癢的,就連肚子也開始咕咕叫起來。
真是,真是太丟人了。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還不知要被他怎麼笑話呢。
想到這裏,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每個毛孔都冒著洶洶怒火,恨不得將手上的人兒一把捆了,塞到小黑屋裏關起來。
嗯嗯,要忍要忍,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容易生氣的人了?不行,就算再生氣,也不能表現出來,這是他的原則,也是他保持翩翩美少年形象的最起碼的資本。
於是,曲適勉強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提著予淑一溜煙兒跑到路上,看也不看,直接將她扔進了馬車。
這輛裝飾普通卻很大的馬車沒有絲毫停頓,逃也似地立即離開了酒樓便揚塵而去。予淑揉了揉被摔疼的手臂,看著他鐵青的臉色,假意好心地問道:“你是不是餓了,怎麼臉那麼青?”
曲適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不爭氣的肚子卻長而響亮的“咕”地叫了一聲。連忙咳嗽了幾聲作為掩飾,曲適冷著臉道:“好好的跑出來作甚,覺得哪裏不好不會當麵與我說嗎?連與人交涉的膽量都沒有,就知道一味逃避,不是存心讓別人看不起麼。”
予淑瞪了他一眼,緊緊地抿著嘴唇,想說卻偏不說。
曲適回瞪了過去,繼續冷言冷語:“讓別人滿大街小巷地找你,這下有成就感了吧,滿足了吧,開心了吧,是不是下次還想再跑出去呢?”
予淑被氣得直想笑,卻還是拚命忍著一句話也不說。隻聽他又哼道:“你什麼時候能消停點,惹是生非讓別人什麼事都做不成,心裏就開心了?都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懂事?我的幾個表妹,比你還小一些,都知道為我姑姑分憂解愁,你怎麼事事都想要別人替你操心?”
予淑終於忍不住道:“我什麼時候讓你操心了?我就算死在外麵也與你無關,你不過就是怕被懲罰才來找我的,別把自己說的那麼光榮行麼?”
曲適徹底歎了口氣:“你能不能為別人考慮一下?你行事隻顧自我,可以,但不要把別人都想得和你一樣自私!”
“我什麼時候自私了,還不都是因為……”女兒家的嬌羞讓她紅了臉,哪怕就此打住也不想再爭辯下去。
“因為什麼?”曲適不認為她這麼小年紀能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問題。
“因為……”予淑漲紅了臉,“因為”了半天也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不禁對自己有些生氣了。狠狠地咬咬牙,她終於鼓起勇氣大聲申明:“因為我不想嫁給你!”
她緊張地盯著曲適,想象著他麵上即將露出的神情,是訝異高興,還是後悔憤恨、惱羞成怒呢?或者,或者是像現在這樣,一點表情都沒有——馬車顛簸個不停,坎坷的路麵使得馬車裏的兩個人無規律地晃動,想從他那顛簸得有些扭曲卻毫無表情的臉上想發現點什麼真的不容易。
強忍著剛吃飽飯就顛來顛去產生的惡心感,予淑磨蹭了好久的衣襟,終於忍不住湊上前,想看清他的臉色。誰知靠近了才看清,那人一臉如水般波瀾不驚的沉靜麵色,原來是睡著了的緣故。此時馬車恰經一塊不小的石頭,顛得二人都離了地麵,予淑因在專心地偷看他而沒抓穩,順勢一下子撲在他懷裏。
曲適緩緩地睜開眼睛,毫不客氣地推開了她:“做什麼?好不容易才餓睡著了。”
予淑氣得捶了他一拳:“你餓不會讓人去買吃的?還沒回答我話呢,誰準你睡著的?”
曲適嗬嗬地笑了起來,看起來一派善良無害的樣子,除了眼角閃爍著那抹慧黠的光彩:“你不是說要嫁給我嗎?既然如此,我們回去成親就好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予淑記起方才自己說話的聲音是小了些,但這人也不至於錯得這麼離譜吧。說都說了,還怕什麼呢?於是理直氣壯地道:“我說的是‘我不想嫁給你’!”
曲適打了個哈欠,身子突然從車廂壁上彈了起來,雙手搭在予淑瘦削的肩膀上,氣定神閑地將她上下打量了會兒,終於歎了口氣。予淑使勁掙脫開他的鉗製,沒好氣地道:“怎麼,被拒絕了很沒麵子,還是想讓我求著嫁給你?”